一个人若是在荒郊野外看到了一块石头，那必定会觉得，这块石头有可能天然就在那里。但是，若是他捡到了一块滴滴答答能走字的机械表，那他肯定会觉得这是人造物。

　　人造物具备特殊的属性。对此稍有理解的话，就能很简单的将“人造”与“非人造”区分开来。

　　王崎就是做到了这一点——或者说，美神做到了。

　　高能粒子语言，与光谱语言，应该说是一体两面的——因为光具有粒波二象性，是粒子也是波。

　　但是，对于观察者来说，他们一次只能观察到其中一种属性。

　　而这种效应，却还来自于观察者自身的认知。

　　这一点在神州人族的发展史上就有表现。观察者认为光是粒子，那么他们的灵识之中，光就是粒子。而观察者认为光是波，那么他们的灵识之中，光就是波。

　　实际上，灵识所观察到的光，不是粒子也不是波。或者说，自然界就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粒子”与“波”——粒子与波的概念，都是人类定义出来的，认识世界的概念。自然是不会给什么东西标上“粒子”或者“波”的标签的。

　　灵识这种元婴法附带的、六识之外的额外感知，在被某一种族的修炼者使用的时候，必然会接触到修炼者感知之外的东西。比如说，没有感光能力的修士修炼出的灵识，其实也是可以感知到光的。灵识会将这些不在修士原始感官之内的东西，处理成贴近修炼者原有感官的信号——这种转化，又是基于修士自身认知的。

　　题外话，当初光华殿内战打得那么惨烈，除了大道之争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早期今法修前辈们，都不知道元婴法的这一重奥妙，而是以为对面那一派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居然连如此明显的现象都观察不到。

　　也就是这一场，才使得今日神州人族求道之时，拼命的将“求道者自身灵识感知”排除出去——这东西太容易被预设立场所影响，所以根本不能被作为论据。

　　换句话说，通常情况下，高能粒子语言和光谱语言，是不会出现在同一个星球、同一个文明之上的。能够拥有这两种语言的生灵，基本就是火之民这种得天独厚的生物，对光与高能粒子流有天赋的感知。而这两种语言，却多是取决于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持有这两种语言的火之民，在天然的感知与认知上，是背道而驰的。

　　王崎将灵识集中在下方。

　　那是一个大约有三十名个体的火之民集群。不得不说，他们长得和明族非常像，都是浑圆的光泡——不过话说回来，在土之民眼中，火之民基本也就几个模板，球体、椭球、碟状、环状、流线型，差异很小。他不能确定那些火之民是不是明族的同族。

　　这一群火之民也都有修为在身。修为最高者，在分神期上下，不到合体。而余下的火之民，修为大多都在金丹以下，元婴很少。

　　而他们与明族最直观的区别，就是修法上了。这些火之民，全部都是走“左道”的。他们修为越高，心火就烧得越旺，寿元也就越短。

　　——嗯，严格来说，这算是火之民的“正道”还是“左道”还有待商榷。火之民主要生活在恒星之上。而除了诞生于红矮星、白矮星的火之民，或者母星刚好发展到红巨星阶段的火之民，大多数火之民，都只能原则这一条元婴法的“歪路”，以免会随着修炼进度而逐渐失去火之民先天特性的正统元婴被太阳真火炼化。

　　突然，这些圆鼓鼓的光泡，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长、拉扁，最后如同表面张力无法维持的肥皂泡一般，突然破灭。

　　大乘对大乘以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别看大乘期在他王崎大爷眼里不值钱，就连自己戒指法器里那个已经被卸载的语音娱乐应用都是大乘期，什么大乘都被各种秒，可实际上，在这宇宙的绝大多数生灵眼中，大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大乘之下的修士，不管多少都不一定能将之打倒。

　　更别说柯斯达·公正还不是一般的大乘。王崎是第二次遇见火之民，而真炎神文明层次太高，放进遗族眷从都算有牌面，所以没有对比。但就他见过的那些大乘而言，他和圣帝尊的胜负，也就在一个“主场优势”上，在谁的主场谁赢。

　　王崎突然觉得有些古怪。

　　这可是标准的屠杀。柯斯达·公正原本就好像是开车送他们去面圣的上级官员。然后，半路上，这位官员突然说停车，然后去路边灭了一个村子，然后拍拍手继续开车上路……

　　这里面的违和感真的蛮大的。

　　尤其是柯斯达·公正身上的光芒。这种柔和的光表面，柯斯达在道德层面感到满意。

　　这让王崎感到尤其不可理喻。在他看来，柯斯达·公正这家伙，不说别的，至少修身养性的功夫挺好，没有什么杀性，性格还算平和。扔到灵凰岛那种犯罪分子聚居地，都可以评个道德模范了。

　　但是，他却会因为杀死一群智慧生物而感到由衷的愉悦，产生道德上的满足感。

　　“没有认识到对面也是智慧生物？”王崎觉得有些怪异。

　　他在天宫上的肉身，快速跟柯笠客交代了刚才所观察到的事情。

　　“你是说，存在两支完全不同的文明，并且两支文明都不觉得对方是智慧生物？”

　　柯笠客第一反应是，这很荒诞。

　　一个星球存在两个不同文明的现象，在这个宇宙不算罕见。

　　实际上，神州人族的时代，勉强也可以算是这种状况。现代妖族有一些更新妖族、始新妖族时代传下来的文化，算是一个与人族不同的文明【只不过在更新妖族和始新妖族眼中的现代妖族，就跟欧洲殖民者眼中的印第安人差不多】。

　　实际上，类妖族文明和先天智慧生物文明并立的情况，并不罕见。

　　但是，两支文明却不觉得对方是智慧生物的情况……着实罕见。

　　就像王崎判断一段信息是“语言”还是“杂讯”一样，“智慧生物”和“非智慧生物”的界限一向明显。这种“察觉不到对方是智慧生物”的情况……

　　怎么说呢？理解不能啊！

　　就算是人族第一次与海神类接触、二者的生命形式天差地别，人族和海神类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

　　如果说是“文化上的歧视”倒还好说一点。但看柯斯达·公正的样子，却又着实不像。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发现。”柯笠客思考片刻，立刻做出决定：“再派一组化身使……你也再分出一个化身。从其他地方进入，用左道修法。”

　　王崎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两个长生者以遁光带领一批化身使，前往行星表面。

　　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前往那熔岩区域了。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大概听说“空无恶魔”的故事了。按照他们的推测，所谓空无恶魔，就是当初打穿地壳的那一刻巨型陨石。

　　那个地方，似乎有一个门派或者家族，在那里镇守边关，防备空无恶魔的再一次入侵【似乎就是防御陨石？】。

　　他们等于是在海关面前搞偷渡，还是放着一挂万响鞭炮去偷渡的。

　　这样不被抓才是出了鬼。鬼仙都没有这么秀的。

　　所以这一次，他们就随便找了个期房。王崎一道剑气击穿地壳，然后带着几个征天使下去，放出分魂。

　　这种燃命燃灵的火之民左道，正好是真炎神社会的主流功法——他们所生活的环境，就决定了他们只能选择这种功法。王崎甚至都不需要做太多改动，直接将仙盟解析出来的真炎神功体拿来用就行了。

　　由于有了之前的经验，所以这一次王崎对真炎神功法的理解就更深了，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对于真炎神功法来说，这一次可算是正练，王崎感觉自己行功都顺畅很多。

　　他甚至可以让自己的化身给其他人的化身灌顶。

　　一番折腾之后，大约四个全新的火之民化身进入了地幔之中。

　　“那么，出发吧。”柯笠客的化身二号开口道：“既然这一具化身，会引发明族的敌视，那就小心一点，不要碰到。”

　　柯笠客与王崎都是长生级数，明族最顶尖强者，在感知能力上都不可能比过他们的化身。小心点的话，“不碰触”还是做得到的。

　　而这个时候王崎、柯笠客、白芨臻的第一批化身，已经进入了明族的核心圈。

　　不好意思，昨天写到三点半，最后几百字实在是憋不出来了，睡醒了才写完……

第三十三章 两边进度

　　那是流淌的浩瀚火河。

　　这是王崎对明族“城市”的第一印象。他看到的，正是一条环绕地心流淌不休的、无比辉煌的光之河。

　　当然，王崎也明白，这其实只能算是火之民化身的一种感受。人族的肉眼，就算经过重重修炼，可以在熔岩之中睁开，也不可能看到这一条光之河。因为人族肉眼所能察觉到的电磁波频段，全部都不能穿透熔岩。

　　实际上，绝大多数明族都看不到这一幕。王崎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印象，是因为他的灵识已经到了长生者的级数，范围和精度都不是这些明族修士可以比拟的。

　　如果说，王崎透过某个半截入土的病夫的记忆看到的真炎神城市。

　　是美轮美奂的晶莹冰灯，那么明族城市，就好像是中元节时的河流，上面放满了莲花灯。

　　火之民很少有静止质量。而另一方面，他们也很容易穿透岩石一类的事物。火之民对实体的工具没有什么认识。如真炎神那般在永恒火焰之中造水凝冰、创造文明的火之民，终归是少数。

　　但这并不代表火之民就不会利用工具、改造自然了。

　　这个星球不自然的磁场就是明证。

　　明族一代又一代累积的工程，深深渗入了地核的内部，某种法度被永恒的铭刻在地核之上。整个星球的磁场都为之改变了。

　　而那些被改变的磁场，则为对电磁敏感的真炎神，划分出了基本的版图。循环不休的磁气就是他们最好的道路。

　　“嘿，有点意思。”王崎如此说道。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的城市。对于人族这种对磁场没有天然感知的生物来说，如果不带上金属制品，他甚至不会察觉到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在明族的视角来看，这些“墙壁”一样的磁场，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宇宙中生命形式多种多样，这不值得大惊小怪。”柯笠客倒是很平静的样子。他到算是见得多了。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知晓，无数生物宏观上的形状差异，都只是源自微观层面的灵犀表达。只有这一套“表达的规律”，才能让他痴迷。

　　他也确实确实总结出了一套包罗万象的“表达规则”——至少对土之民如此。而直到最近，他才知道，即使是土之民的生态圈里，也会存在超出那套规则之外的东西。

　　柯斯达·公正又靠近了一些。这个距离下，他散开灵识，可以最大限度的感知不远处的城市。

　　大乘期强者身周的光微微波动起来。如果将之转译成人族的表情语言，那它大概可以称之为“热泪盈眶”吧。

　　大裁判长感受着周围稠密的物质，激动得不能自抑。

　　——阔别数百古时后，我终于……又回来了！

　　莉可塔·周环见状，有些奇怪：“裁判者以前来过核心圈？”

　　“哈，想什么呢。”柯斯达·公正笑了：“我尚未接任之前，也是以普通裁判者，又如何不能来这核心圈了？”

　　莉可塔也意识到了，笑道：“这却是属下一时愚笨了。我还以为，大裁判长这般英明神武的人物，多半是天生不凡……”

　　“我自幼是比其他人资质好些、聪慧些，你若说这就是‘天生不凡’，那我认了。”大裁判长笑了笑，然后缓慢向城市飞去。

　　然后，无数虹光点射而至。那些都是光明王一系的强者。他们累世受光明神宫恩惠，对光明王世系忠心不二——原本哲明会也属于这一行列。但是，随着他们的哲学探讨越来越深入、对修法的开发越来越先进、力量越来越大，这一派系就逐渐从光明王的嫡系之中分离出来。

　　却有一名明族合体期修士，一路飞遁，一直停到距离大裁判长只有三丈的地方。他放出强光，道：“鄙明崇武侯，见过裁判君。”

　　大裁判长还了半礼——按照明族爵位，大裁判长师徒相继的爵位裁判君是地位最高的几个大贵族之一，远比崇武世系这种最近几代才起来的暴发户尊贵。但他却还算有礼，笑道：“崇武侯，我秉承光明王殿下的旨意，携带那三个苦行僧，来核心圈面圣。崇武侯应该不会阻拦吧？”

　　“哪里那里。”崇武侯语气之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但是，他依旧平缓的说道：“裁判君遵循上意，携苦修士进核心圈，本来也是一件好事。殿下想要渐渐苦修士，领会一下苦修士那种精进勇猛的精神，也是好事。但好事归好事，祖宗规矩总不能乱。”

　　柯斯达·公正顿了一下，道：“难道，我还是不能踏入核心圈？”

　　“非也，非也。”崇武侯道：“裁判君当然可以踏入核心圈。只是，有些规矩，还是要走的。”

　　崇武侯非常清楚，只要对面这个家伙愿意，就以轻松将自己杀死。或许只有依托核心圈的种种布置，再加上甘多贡·明问的牵制，才有可能将这家伙阻挡住。但是，他依旧代表光明王的势力，要求裁判殿按规矩办事。

　　柯斯达·公正本来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一股力量在盯着自己。

　　那是同层次的力量，是同样的大乘期强者。如果不是狞兽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只有几失时寿命的大乘期强者，并且正好来到核心圈外围，那就必定是甘多贡·明问了。

　　他也闪过了“冲击关卡”的念头，以此来试探甘多贡的态度。

　　因为，甘多贡的窥伺，让他感觉到一丝阴霾。

　　“难道说哲明会和光明王派系合作之紧密，远超我想象？”

　　但他终究没有与崇武侯冲突。柯斯达·公正朝着甘多贡的方向，放射出嘲讽的光芒。

　　而另一边，甘多贡·明问则心有不甘的收回了自己的感知。

　　杰莱斯·天心觉得自己的导师好像有点问题。他现在似乎变得格外急躁：“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

　　甘多贡散发出否定的光辉，却不具体回答。他刚才其实是在等待，等待柯斯达和光明王派系的强者发生冲突的瞬间。

　　那样，他就有理由正大光明的夺下苦行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