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溟道:“你小师姐说你看过许多话本子,那你就是看过许多话本子。兴许你只是忘了,在我还会看话本子的年纪里,看完放下之后可能连主角名字都记不住。”
樊小凡满面狐疑:“是吗……”
微生溟看到他这种半是机灵半是敦直的神情就在心里直生叹意,最后还是叹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樊小凡一乐:“这趟送完小师父过去,师姐说有李旭在那帮忙就够了,就放我回来歇着了。这阵子既要在外面翻山越岭地找地方,又要应付李旭找麻烦,可累死我了,还是回来陪师兄师姐好一些。”
微生溟心道,好你个李旭。
樊小凡会回来,一听就是李旭的手笔。
这事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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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五日,巫溪兰将宗门的新址选定下来了。
她选中了一块距离不尽宗不远的地,那里三面环山,无人居住,地很宽阔,能满足涂山玄叶的需求,可以建起规格可容纳百名弟子的宗舍。风景也更秀丽,最重要的是,土壤地质很适合灵花灵草的种植。
为扩建宗门,涂山玄叶又寄了不少星币回来。
巫溪兰将星币换成灵币后,将一部分灵币交给李旭,让他帮忙留意收购建造宗门需要的物料,若是有价格合宜的,就出手帮她买下来。
她自己则是回了不尽宗一趟。
回来后,巫溪兰认识了化名“远铮”的“散修”薛铮远,又见到第二次来到不尽宗的沈笙笙。
见不尽宗有客人在,巫溪兰自觉有义务要招待、照顾客人,但又想去给李旭帮忙,一时间颇觉分身乏术,又听微生溟说只留李旭一人忙活实在是太过麻烦李旭,李旭又不是他们不尽宗的,正好樊小凡闲人一个,不如派樊小凡替她去帮忙,他这一番话令巫溪兰愧疚心起,于是欣然采纳了微生溟的建议,遣了樊小凡去陪李旭干活,自己则是留在不尽宗里招待客人。
白日,玉蝉衣时常陪沈笙笙一起查枢机阁,并不常待在不尽宗。
她与沈笙笙一道带着一部分水梭花鱼骨上街,到那药馆附近守株待兔。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主动问起了沈笙笙那关于枢机阁的更多信息。
沈笙笙给的消息里说,那收购水梭花鱼骨的线人大约每隔半个月出现一次,哑巴一样,不会提到半句关于枢机阁的事。那线人行踪成谜,若非他主动露面,其他人根本找不见他。想等到他,就要经常来他会出现的一家药馆瞅一瞅、等一等。
在沈笙笙来到不尽宗的第十日,玉蝉衣终于见到那位线人。
那人戴着幂篱,一身黑衣,分明是不想暴露面容,幂篱外还有咒法相护。玉蝉衣没能看到他的脸,只看到交易时他伸出的那双手。
指节粗大,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玉蝉衣迅速一眼扫过,见对方手背手心都有疤痕,像是刀剑所伤,指腹又有老茧,是一双常常握着兵器的手。
偃师的手也经常会出现伤痕,尤其是初学的时期。玉蝉衣一开始接触傀儡术时也会被木刺所伤,又或者被山蜘蛛丝带线勒出伤痕,总要消耗大量的玉容膏将伤口抹平,但偃师手上会留下的伤口大多细小,和刀剑这种利器所留下的伤口区别很大,玉蝉衣两种伤都受过,很轻易就能分辨清其中不同。
这线人虽是为枢机阁做事情,反而惯用刀剑,不像偃师,倒像是位刀修,或者剑修。玉蝉衣心想。
药馆内,等沈笙笙与线人一通交易完成,那线人离开药馆之后,玉蝉衣对沈笙笙说道:“笙笙你先回不尽宗等我,我跟上去看看。”
沈笙笙本想自己施展隐身咒跟着,但一想到上次她施展隐身咒跟在这线人后面,没多久就被发现,继而调换路线甩掉了她,由她来跟怕是跟不出什么好跟来。虽说不知道玉蝉衣能不能做得比她更好,但沈笙笙盲目信任玉蝉衣的本事,既然玉蝉衣主动提了,沈笙笙愿意让玉蝉衣替她一试,于是点了点头。
玉蝉衣便急匆匆踏出药馆,她一路隐匿神息,藏身在各种事物的影子中疾行,悄无声息追上那个线人之后,灵蛇入水般悄然没入到对方的影子里,跟着他一路离开集市。
第99章 安排 不怕他翻出风浪,就怕他不翻风浪……
玉蝉衣藏身在黑衣人的影子里,一路随他往北而去。
他们离开了集市人头攒动处,渐渐行至荒无人烟的地方。周遭僻静下来,只剩了大风刮过空旷地的余响。不觉间日升月落,玉蝉衣这一跟,就是许久。
一日后,黑衣人来到了一处山崖,眼前无路,只有悬崖峭壁和呼啸的山风,黑衣人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一道无形的禁制中,很快消失不见。
他在崖边没有片刻犹豫,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而玉蝉衣防不胜防,差点被这道无形的禁制劈出影子,现出原型。
敌情未明,贸然现身恐怕于她不利。
就在那道禁制即将伤到她时,玉蝉衣倏地往后移形换影,游走到离她最近的影子底下——那是崖边的一块碎石,顶着烈日在地面投下一团黑影,那就是玉蝉衣新的栖身之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玉蝉衣乱了阵脚,好歹玉蝉衣曾经花上了一千年逃来逃去,在影子里逃来逃去的经验丰富。那时若是找不到能容她藏身的影子,那可是要直接彻底魂飞魄散,又深思惘然反应常常慢个半拍,哪能像此刻一样将危机化解得这么容易?
她继续缩在石头的影子里,像一枚贴在树上的蝉,安静蛰伏观察着。
等了一会儿,看着已经空无人影的崖边,玉蝉衣踢了块石头过去试探,也被禁制弹开。
玉蝉衣在崖边待了一会儿,又换了几处藏身之处,在禁制外四处走了走,记下了周围的环境与方位。
她试图到崖底看看,却不成功,不管想从哪个地方下去,崖边都有禁制所护。
玉蝉衣暗想,被禁制护住的崖底,要么是枢机阁所在之处,要么就是那线人与枢机阁交易的中转地。
但若只是中转地的话,没必要用禁制护得这么严实。
枢机阁的老巢八成就在这里。
这黑衣人在集市上活动时,只帮枢机阁收购水梭花鱼骨,目标明确,行动单一,并不是一个赚差价的商人,估计是枢机阁内部的人。
当玉蝉衣从崖边回到不尽宗,已经过了两日。
玉蝉衣一进宗门,正巧撞见手捏法袋、站在不尽宗门外的李旭和拿着花浇站在门内的薛铮远两眼相对。
李旭卡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脸纠结道:“樊小凡不是说你已经走了吗?你怎么还在?”
李旭特意挑了沈笙笙不在的时候过来。偏偏来时又撞上了薛铮远,简直没处躲了。
薛铮远面色也是十分惶恐,他道:“李道友,我叫远铮,散修一个。”
外加挤眉弄眼,拼命向李旭暗示着什么。
李旭恍然大悟,心也定了下来,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朝薛铮远见了礼:“远道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也是一个散修,一直生活在炎洲。”他特意在炎洲二字上语气咬重了些。
薛铮远也颔首应道:“多多指教。”
两人心里各有各的鬼,又各有各的心照不宣。最后发现了不远处看着他们的玉蝉衣,俱是心虚地朝玉蝉衣微笑了一下。
玉蝉衣:“……”玉蝉衣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人对着演,没给任何回应,绕过这两人,直接去找巫溪兰去了。
她从巫溪兰那得知,沈笙笙是外出帮巫溪兰去药馆卖药材换灵币去了。
说到沈笙笙,巫溪兰十分不好意思。她道:“感觉最近活都被别人抢着干了,扩建宗门的事有李旭帮忙,而远铮道友竟然比李旭还会照顾花草,药田那边全归他照顾,沈道友跑药馆比我还跑得更勤快……你师兄也忽然有了个人样,训他都没处训。”
一下子无事可做,巫溪兰无所适从:“尤其是沈道友,玉陵渡可是大宗门,她在玉陵渡时,一定没人像我这样将活扔给她干。”
巫溪兰语气惶恐,“刚刚她说要帮我去卖药材,我直接让她去了……后来我又一想,说不定人家只是客套,我却当真。她还是客人,我怎么能使唤她给我干活呢!”
“当然不会。”玉蝉衣心道,师姐,你真没有什么惶恐的必要。
掐指一数,此刻能够被巫溪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帮她干活的有:前剑道第一、现太微宗首徒、前风息谷少谷主,哦,还有她这个将来的厉害人物。
心里的这番话自然不能直接说给巫溪兰听,玉蝉衣只道:“沈笙笙这次来炎洲,是有秘密的任务要查。我也会去帮她的忙,大家又都是朋友,师姐不用太过意不去。”
顿了顿,玉蝉衣又说:“至于李旭和……远铮他们呢,兴许都是喜欢干活的人,越是不让他们干活,他们反倒难受极了。”
“真的?”
“真的。”
巫溪兰嘀咕道:“奇哉怪哉,这世上竟然会有喜欢干活的人……不过既然小师妹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当是他们自己乐意干活了。怪不得我说让他们休息他们也不去歇一歇,人与人可真是太不一样了。诶,我去药田那采两株玉宵花用。”
两人一同走出药庐,巫溪兰去她的药田,玉蝉衣则是到石桌旁翻起了书。
在药田那边,薛铮远正在提着花浇给药田浇水,花浇里水珠落下的同时,他也在药田里洒下了自己的灵力。
风息谷弟子大多擅长莳花弄草,薛铮远哪怕贵为少谷主也不例外。这算是他们风息谷弟子的天赋,哪怕李旭日日观天时,测风向,将这些花草当亲爹亲娘一般对待,却不及薛铮远一点灵力挥洒下去更让这些花草长势见好。
李旭正心情复杂地看着薛铮远是怎么给灵田浇水的,肩头被人安慰地拍了拍,抬头一看是巫溪兰:“虽然说,花草匠人这事上又有人的天赋高过了你,但是呢,这是一门更看重经验积累的学问。李道友别灰心,也许有一天,你会比他还要厉害的。”
李旭:“……”忽然看薛铮远很不顺眼。
微生溟听到玉蝉衣回来的动静,此时也正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听到药田这边的动静,也过来拍了拍李旭的肩膀,聊表幸灾乐祸。
而樊小凡也从藤兰树上跳了下来,看着药田里灵草灵花长势喜人的样子,樊小凡称赞道:“不愧是种花谷的。”
“什么种花谷?”薛铮远动作稍微停了停。
樊小凡说:“承剑门打铁门,太微宗采矿宗,风息谷种花谷,玉陵渡捕鱼渡,星罗宫女儿宫。你这么会种花,难道不是种花谷的吗?
薛铮远:“……你猜错了,我和风息谷没有什么关系。”
樊小凡挠了挠后脑勺:“是吗?”
薛铮远赶紧提着花浇逃跑,站在他不远处的微生溟却忽然偏过头去,瞥了樊小凡一眼,这一瞧,倒是与玉蝉衣视线撞到一处去了——玉蝉衣听见樊小凡的话,也是第一时间偏过头来,瞟了樊小凡一眼。
两人视线不期而遇,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几乎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朝对方眨了一下眼后,很快都将视线移开,面上皆是不动声色。
微生溟继续幸灾乐祸地围观李旭。
玉蝉衣继续看书。
浇完水的薛铮远正准备除草,往坐在石桌旁的玉蝉衣那边看了一眼,见玉蝉衣面前的杯子茶水空空,他飞快走到石桌边,替玉蝉衣倒了一杯茶。
听到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玉蝉衣抬头道了谢。而后她也看了眼药田方向,看到了竖在墙边那几个傀儡人。
玉蝉衣道:“除草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言罢,不等薛铮远拒绝,玉蝉衣活动了一下手指,很快操纵起靠在墙边的那几个傀儡,驱使它们给药田除起草来。
薛铮远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你师姐也会用傀儡,你们不尽宗的弟子是都会用傀儡吗?”
对这个问题玉蝉衣避开不答,只道:“这不难学,你要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药田旁,微生溟抱臂看着薛铮远。
巫溪兰采了她想要的药后,已经离开药田回到了药庐,还喊走了樊小凡帮她捣药。
风水轮流转,换李旭幸灾乐祸地对微生溟说道:“小师叔,这位风息谷少谷主是不是该死的有眼力见?”
“别叫我小师叔。”微生溟眼里淡淡嫌弃,“太微宗的弟子都回去得差不多了,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李旭:“师父说了,哪怕你的心魔有消下去的迹象,也不能放松警惕。而且……”
说着,李旭的目光往玉蝉衣身上看了一眼:“师父还说,一定要看好你,不能让你败坏了太微宗的名声。”
微生溟挑眉:“我看你是自己想留在这儿的。”
李旭不置可否。
“知道我心魔有救,楚慈砚什么反应?”微生溟问。
“师父担心,这是假象,还是在闭他的关。”
实际上,在李旭将微生溟脖颈上修罗印记生长迹象开始减弱的现象汇报给楚慈砚时,楚慈砚又哭又笑——当然,都用骂声掩盖过去了。
但李旭被楚慈砚耳提面命不准将这些说出去,他嘴巴一向严实,是以对楚慈砚又哭又笑的情态半个字都不提,给自己师父留足了面子。
李旭扫了一眼玉蝉衣放在石桌上的那本由陆婵玑所著的机关术书,好奇问:“玉道友怎么突然琢磨起机关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