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这倦怠会叫他的面容显得老成,更加服众,如今陆闻枢的一举一动,在玉蝉衣眼里无一不是别有用心。
想到什么,玉蝉衣看向身旁的两人:“你们刚刚是去取什么了?”
微生溟挑了挑眉:“让江道友帮我挑了点东西。”
仍是不直说到底是什么。
看来这是他的秘密,玉蝉衣也不多问。
听到玉蝉衣与江言琅的对话,微生溟也在抬头张望。
“找什么?”玉蝉衣问。
“鸟啊。”微生溟指尖用了点力,那松子糖就在他手底碎成了粉块,他仍然笑得毫无城府,说道,“拿这喂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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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在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后,陆闻枢掀了掀袖子,袖底的胳膊上,站着一只灵雀。
江言琅庭院檐下挂着的檐铃,因这只灵雀而响。
对檐铃响起毫无反应,不喜欢吃甜的,对松子糖更是丝毫不感兴趣……
他逐渐找到了玉蝉衣和陆婵玑的不同,在那些微生溟所不知道的细节上,玉蝉衣果然没有办法和他的阿婵一样。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隐隐地不安?
眼前再度一闪而过微生溟脸上的笑,陆闻枢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看到了,微生溟脖颈间的印记在往下消减。这只是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细节,但陆闻枢还是留意到了。
他一向喜欢以微知著,察察为明。喜欢以将所有的隐患扼杀在它们最容易被扼杀的时候。
微生溟毫无疑问是个隐患。
“七杀”凶残,强大到令人心颤,它的凶煞赫赫有名,若是弱小的剑主,无法驾驭它的凶煞之气,哪怕把它握在手里,也只会被反噬,而无法令它为其所用。而微生溟,是那个收服了“七杀”,令它臣服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散漫?
而玉蝉衣与微生溟如此亲近……她也是一个,理应被早些拔除的隐患。他应当考虑的是如何拔除他们。却为何要忍着“荧惑”的异动去找玉蝉衣?
陆闻枢心底生出阵阵厌烦,唯一快慰,竟是方才檐铃响起时那一声脆响。
这让他将那灵雀多带了一路。
在走到谷主的院落之前,陆闻枢才放走了那只灵雀。
灵雀振翅高飞,同时,陆闻枢负手迈进谷主的院落。
他走进谷主的书房,绕过书架后,找到了正在帮谷主处理公务的薛铮远。
闲聊几句后,他对薛铮远说道:“等你带玉蝉衣和微生溟逛玩一番后,若是是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儿,记得告诉我。”
薛铮远点了头,但问道:“怎么对他们的行踪这么好奇?”
陆闻枢道:“想知道他们何时回不尽宗,好再去拜会拜会。”
薛铮远闻言瞥开眼去。
他心道,虽然陆闻枢想着要亲自去拜会拜会,那边可未必会领他的好意。他可太知道微生溟和玉蝉衣提起陆闻枢时的态度了。
放之前,他肯定要为陆闻枢鸣上几句不平。但今时不同往日……薛铮远他自认自己和微生溟玉蝉衣成了一丘貉,于是静悄悄的,什么都没说。
他头也未抬,继续埋头处理风息谷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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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日间,玉蝉衣时常能感受到陆闻枢若有若无的接近,颇觉烦扰。
于是喊了江言琅,在外挖酒三日,算是把微生溟在生洲埋的酒挖得差不多了。
这些酒都埋了有千年,后劲十足,挖出来后,秘密囤到了江言琅的院落。
风息谷弟子一个比一个酒量差,玉蝉衣本没有灌醉江言琅的意思,江言琅却自己贪嘴喝醉,醉酒后,不小心将微生溟的秘密泄露了出来。
原来两人神神秘秘瞒着她的事情是,微生溟让江言琅帮他挑选簪子,选衣裳搭配。
作为巨海十州出名的美男子,在如何打理自己的外貌这件事上,江言琅颇有一番心得,而微生溟不耻下问,两人在此事上聊得很是开心,大有忘年交的意思。
得知此事,玉蝉衣意味深长地看了微生溟一眼。
怪不得来了风息谷之后,她就觉得微生溟身上多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一开始说不上来,但经江言琅提醒,她终于全反应过来了。
首先,是微生溟身上多了颜色,不再总是一身黑。
此外,他勤于梳髻,偶尔还会戴一戴玉冠。
玉冠的样式还千变万化,精心设计。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之前那么疏于形容打理的人,来到了吟风弄月的风息谷后,竟然也和风息谷弟子一样在意起外貌来。
面对玉蝉衣带着兴味打量他的目光,微生溟一脸无辜。只是用灵力迅速给江言琅醒了酒,免得他酒后继续失言,再说出什么惊天之言来。
只是私底下等独自面对江言琅一人时,微生溟没忍住说了他一句:“你们风息谷的弟子真该练练酒量。”
他拍了拍江言琅的肩:“在你们谷主的院子里那棵树下,有人埋了两坛酒,你要是胆子够大,就去挖出来,练练酒量。”
“谷主的院子?”江言琅睁大眼睛,“谁埋的啊?”
“谁知道?我一踩上去就知道那里有酒。”微生溟一脸正经,“酒在哪儿,我告诉你了。这么多好酒,也都给你了。我们之间的交情算是很深了吧?日后你们生洲有什么流行的簪子式样,衣着搭配,记得传音告诉我一声。”说完拍了拍江言琅的肩头,拍他肩头的力道充满信任。
江言琅:“……”江言琅点了点头。
只不过,江言琅感觉压力大的要命,幸好微生溟不是风息谷弟子,不然以他这美男子的称号恐怕要不保了。
又一想在蓬莱所见到的不尽宗掌门那堪称惊世的容颜,江言琅简直要怀疑不尽宗招收弟子的基本要求是否是看脸。
三日后,陆闻枢离开了风息谷,薛铮远找到玉蝉衣他们。
虽然陆闻枢已经和风息谷谷主一道离开,薛铮远仍旧万分谨慎,他道:“为了不让人看到我们的踪迹,这一路上,我们就隐匿身形出行。”
说完,他将两株昙花分别递给玉蝉衣和微生溟。昙花上有“一现咒”,只要他们不主动现身,就无人发觉他们的踪迹。
紧接着,薛铮远又说道:“风息谷和玉陵渡不合,我若是出现在凤麟州,被他们门派的人看见,少不得要起冲突,哪怕不是为了圆谎,隐匿行踪也有必要。”
“我虽然去了弱水很多次,但那里地势复杂,涨潮退潮后的地形地势又会变化,去那里要找向导。”薛铮远说,“向导我找。”
“不,向导我找。”玉蝉衣接过话来,“我认识经常去弱水的修士,我可以找到为我们带路的人。”
“谁?”
玉蝉衣说:“一个经常去弱水的人。”
她不会把找向导这种机会让给薛铮远,谁知道薛铮远找的向导会不会把她带到什么鬼地方去?要么她找要么微生溟找,但估计微生溟的心思最近挑簪子和打扮自己上,这一千年和死了也没两样,未必认识什么还能当向导的人,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玉蝉衣早在停留在风息谷的这段时间,想办法联络上了沈笙笙。她和沈笙笙约定好了,由她来做他们弱水一行的向导。
玉蝉衣道:“她已经在凤麟州等我们了。”
第90章 不气 只要不让她知道是假的,她是不会……
玉蝉衣与沈笙笙约定好的地方,在凤麟洲与生洲交接的地带。当她带领微生溟和薛铮远来到这里,见到沈笙笙后,先为沈笙笙和薛铮远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这位是风息谷少谷主。”
说完玉蝉衣又看向薛铮远:“这位,玉陵渡弟子,沈笙笙。”
沈笙笙向薛铮远见礼道:“见过薛少谷主。”
薛铮远微微颔了颔首,五大宗门新一代里厉害的弟子他都有所了解,哪怕风息谷玉陵渡两大宗门不合,但沈笙笙作为玉陵渡剑修弟子里实力卓群的那个,他也早对她有所耳闻。
江言琅虽然掩饰他和沈笙笙私交甚密的行踪,不想被风息谷其他人发现,但薛铮远经常往在凤麟州的弱水跑,早就知道江言琅和玉陵渡的沈笙笙走得近。
因而对沈笙笙的印象比其他玉陵渡弟子要深刻一些。
沈笙笙朝薛铮远见礼之后,视线立马放到微生溟的身上,对玉蝉衣小声说道:“你师兄什么时候穿衣打扮和江言琅一样吵闹了?”
微生溟今日一袭墨绿绣金的长袍,看上去华丽非常,就像一只孔雀在太阳底下舒展尾羽。
哪怕沈笙笙声音压低,微生溟依旧听到了她的评价,他迟疑看了自己一眼,又忍不住将求证的目光放到玉蝉衣身上。
但玉蝉衣心思全然不在此事上,甚至没捕捉到微生溟那道向她求证的目光。
她正忙着从薛铮远那多拿了一朵昙花,将这种施了咒后、能隐匿身形的昙花分了沈笙笙一枝,玉蝉衣迫不及待地对沈笙笙说道:“带路吧。”
玉蝉衣还是第一次踏上凤麟州的地界,好奇与新鲜感占据心头,脸上的表情十足期待。
沈笙笙闻言点了点头。
她带他们从离生洲最近的一处渡口,进入了凤麟州。
凤麟洲周围弱水环绕,弱水蜿蜒千里,鸿毛不浮,鸟不可越,只有玉陵渡特制的船才可在弱水之上航行。只不过,哪怕是在船上也不可掉以轻心。弱水自身死气萦绕,不论神魔,触之神魂必定受损。
蜿蜒的弱水为凤麟洲竖起了一道监牢的屏障。只有玉陵渡的弟子有特殊法门,能入弱水而不溺,可以进到弱水,打捞唯一能生长在这里的游鱼——水梭花。但
玉陵渡弟子进到弱水不溺有时间限制,要是在弱水底下待得太久,一样会神魂消殒。
而弱水结界,就在弱水上游。
“从这里到弱水结界,大概要花上三日。”沈笙笙说,“这三日里,你们就跟紧我,要是对凤麟州有什么好奇的,问我就好了。”
“至于薛少谷主,可一定要将手里的昙花拿好了。”沈笙笙扭头对薛铮远说,“我可不想被玉陵渡其他弟子发现,我在帮风息谷的少谷主引路。”
薛铮远应道:“我也不想让他人知道,我让一个玉陵渡弟子来做向导。”
沈笙笙笑了:“薛少谷主可不要因为玉陵渡对我有所成见。我要是看不起哪个风息谷弟子,一定是看不起哪个人的剑术,绝非看不起他风息谷弟子的身份。”
想到沈笙笙与他们的首徒江言琅走得近,沈笙笙这话薛铮远倒是信的。他脸色缓和不少,说道:“你这个小修士,倒是不为这些俗世之见所困。”
沈笙笙说:“小修士才是最不为俗世之见所困的,老顽固们可不喜欢见我和风息谷走得近,但我也不听他们的就是了。薛少谷主,我常去弱水那边看看相思石碑,为的就是能和你见上一面。”
“与我见面?”薛铮远挑了挑眉,“为何想见我?”
沈笙笙道:“为了练剑。薛少谷主修为不俗,玉陵渡风息谷弟子里已经没几个人能打败我的了,我想和你比试。”
沈笙笙对自己的目的不掩不藏,手中握着两柄短剑,跃跃欲试。
薛铮远目光划过她手里的两柄短剑,却摇摇头,说道:“小道友再练上个百年,再来找我吧。”
“那说好了。”沈笙笙收起短剑。
她要的也不是今日就和薛铮远比试上一回,沈笙笙知道,薛铮远虽然不是剑道第一,但水平在剑修当中也算翘楚,那千年的修为是她无法轻易赶上的。能得到一个薛铮远日后愿意和她比上的承诺,沈笙笙笑道:“能得到薛少谷主的承诺,我此行不虚。”
说完,笑吟吟去揽玉蝉衣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