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难听的低语声不断响起,试图扰乱她的心智,记忆里的那些人身影开始扭曲,模样狰狞,张牙舞爪地朝着她冲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一个人活得久,就看着我们死去吗?”
“……”
尖锐的爪子迎面打来,陆端午闪身避开,手中铁勺灵活地转动了下。
她冷声开口:“我知道各位都是被迫听命于他人,若是想解开束缚,去该去的地方,请安静待着。”
原本还扭曲的人影瞬间停下来,左右讨论着,其中有几个失去理智,依旧飞奔而来。
陆端午一铁勺打过去,瞬间将那三个身影打散。
白烟冒出,站在一边观望的鬼们顿时后退数十步,表示投降。
难闻的烧焦味扑面而来,刺鼻无比,陆端午屏住呼吸,看向那三个身影淡了很多,但清醒过来的鬼。
“还打吗?”她握着铁勺指向它们。
三鬼疯狂摇头,害怕地盯着她手中铁勺,呜咽着哭诉自己是被迫的。
“我们的魂魄被他们控制着,不听他们的话会魂飞魄散,无奈才过来的。”
陆端午放下铁勺:“沈尽从在下面吗?”
所有鬼同时点头:“下面还有好多我们这种,希望到时候你能手下留情。”
“还有跟我们不同,完全被炼化的,只能被抹杀。”鬼很难哭出眼泪的,它们说着说着却都流下了血泪,“你到时候不用留余地,死对它们来说才是解脱。”
“一定要杀死那个人。”不知道是说了一句,其他鬼愤怒的声音几乎能将人吞噬。
“对,杀了沈尽从。”
“杀死他,他丧尽天良,早就该下地狱。”
“我知道了。”陆端午轻声开口,“你们放心,沈尽从会得到惩罚。”
她抬起铁勺上下挥动几下,淡金色的光芒亮起,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见。
李蕂和微玄等人全僵在一边,就连百北都靠着墙一动不动。
唯一清醒的只有厦顷和陆端午。
“你看到了什么?”厦顷笑了笑。
陆端午没有回答,只是在几人眉心处点了几下,甩出几张符纸。
符纸落在地面自燃,橘色的火焰四处摇曳,躲在旁边的鬼惧怕火焰,疯狂后退。
“你自己下去?”厦顷愣住片刻,明白过来,“下面很危险。”
“大部分的鬼都在这里。”陆端午看向楼梯尽头,“下面的都是一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他们下去会有危险。”
“那些人应该在等你下去。”厦顷又说。
陆端午微微一笑:“我对自己的了解都不不足三分之一,何况是他们。”
厦顷短暂惊诧后便了然。
灵人天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会的东西大多数也都不是自己学来的,而是自带的。
陆端午的话没有错,一些事到达时机才会知道,所以她说对自己的了解都不足三分之一。
再简单点说,可能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沈尽从,但也许下一秒就知道了。
“我跟你一起去。”厦顷将所有人放坐在不远处,随后拍拍手,叫住准备下去的陆端午。
陆端午:“时序可能会死。”
她以为自己会很平淡地说出来,直到说完,才发觉自己语气中的不愿。
“我知道。”厦顷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我,时序,包括那个该下地狱的沈尽从。”
陆端午抓紧铁勺,闭了闭眼,睁眼时吐出一口气,快速冲下楼梯。
厦顷在后面跟着。
底下的味道简直难闻到无法形容,像腐烂了几百天的尸体臭味,又像是一种奇异的香味。
厦顷干呕几声,捂着鼻子四处张望。
地下室很大,一眼看不到尽头,这边没有光,只能借着远处的一点灯光分辨着四周。
地面还算干净,往前走两步密密麻麻的全是血红色的符箓。
再往前走,变成了一种黑红色的巨大符箓,复杂到眼睛一看便开始模糊。
厦顷低头眨眼,尽量不去看那些东西。
周遭太过安静,上面已经乱成那样,这里不该如此。
除非是有意为之。
阴风袭来,厦顷迅速拿出符纸抛掷身边。
明黄色的符纸悬浮半空,符箓亮起红光,冲到眼前的东西扭动着烂到只剩骨头的脑袋,抬起枯木般的手打去。
符纸接触到手,瞬间粘附在上面,火焰烧起,“滋滋”声不断,焦味弥漫在空气中。
剩下的符纸分散到这东西四肢,眨眼间燃烧殆尽,眼前的东西被烧的通红,却还能动着。
“是尸体。”厦顷判断出结果。
“确实是。”陆端午让厦顷后退两步,挥动铁勺,直接将那东西打飞出去。
“啪嗒。”
尸体落在远处,发出沉闷的响动,紧接着就是滚水咕噜声,似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正在冒泡。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头顶忽然亮起灯光,现场一览无余。
数百个神秘的符箓画满了整个地下室,黑红色冲击着视觉。
厦顷看的眼睛疼,莫名想吐,弯腰吐出一口黑水。
“别看那些符箓。”陆端午低声提醒,直勾勾地盯着鼓掌的人。
尽头有几间房间,鼓掌之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慢慢推出来。
他的脸上满是褶皱,看上去应该有几十岁了,可那双眼睛极为清明,身上的皮肤也十分年轻。
只是肤色白到渗人的地步,根本不像活人能有的。
似乎觉得鼓一次掌不够,他又鼓了三下。
“等你这么久,终于来了。”沈尽从手握拳放在嘴边低咳几声,看了眼拳头上的血,毫不在意地抹到旁边站着的人身上,随后张开双臂,大笑几声,“看看我的杰作,怎么样?对付你够不够?”
“逆转天命,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厦顷侧着身体,闭眼道,“你觉得这些东西有用吗?”
“不可能的事?”沈尽从呢喃出声,突然发出更加大的笑声,“不可能的话她陆节怎么还活着?我怎么还活着?人人都说我活不到二十岁,成年之后就会死去,我现在怎么还活着?”
他笑够了,眼神阴沉地盯着陆端午,一字一句道:“所以这是完全可能的事,只是需要办法,我研究了这么多年不是也找到办法了吗?”
“我跟你不一样。”陆端午目光平静,看他完全在看一个掀不起风浪的死人,“你也永远不会和我一样。”
“没关系,你死了,我就能成为你了。”沈尽从偷笑几声,满脸愉悦,“我要是再做一些不能做的事儿,我早就死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这代表老天都赞同我的做法,老天都支持我!”
话说的太多太大声,他的嗓子开始嘶哑无力,再难发出清晰的声音。
对比他的大喊大叫,激动兴奋,陆端午整个人非常沉着冷静。
好似沈尽从做的这一切根本不值得让她有任何情绪起伏。
也确实如此。
陆端午缓慢眨了下眼,越过森沈尽从看向后面的房间。
“让时序出来。”
“对,时序。”沈尽从换了一个姿势,扯着嗓子大喊,“他还活着呢,他其实早就该死了,现在不照样活着?怎么没人来管?
无论是语气还是他脸上的表情都太过欠扁,陆端午看向厦顷口袋,从里面拿出用不上的罗盘扔过去。
罗盘在空中极速飞过,准确无误地落向沈尽从的脑袋。
关键时刻,一只手紧紧抓住罗盘,稍微用力,罗盘直接碎裂成渣。
站在沈尽从轮椅旁的男人面色惨白,眼睛没有瞳孔,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线,仔细看便会发现那些红线全在游动。
“这不是来了。”沈尽从咧嘴,露出残缺不齐的牙齿,“是我特意喂了几百个喂出来的,怎么样?”
厦顷闻言睁眼看去,面色一冷,尝试唤出声:“时序。”
无人回应。
时序放下手,掌心被灼烧开始掉皮,肉融化到露出白骨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双红色丝线游走的双眸空洞无神,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色彩。
“别叫了。”沈尽从说,“之前还清醒着呢,经过我几次改良,现在彻底没意识了。这样不是更好,省的你们不舍得下手。”
厦顷握紧双手,咬紧后槽牙,略微侧了下头,靠近陆端午后询问:“有把握吗?”
“没有。”陆端午回答得极快。
厦顷哭笑不得,倒不担心,因为陆端午太稳了。
要真是不可把控的情况,早就提前跟他说跑了。
“不过他的计划不会成功。”陆端午打量着那些诡异的符箓。
她说的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沈尽从能够听得一清二楚,被她沉稳的神态弄得破防,嘶吼着想要站起来,可双腿颤颤巍巍,始终没能成功。
最后嗓子也发不出声音,坐在那里成了一个哑巴。
“都是针对你的。”他极力地发出声音,轻到风声都能随意覆盖,“你离不开这里,只能成为我长生的垫脚石。时序,就是下一个你。我成立阴司,苦心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现在。”
沈尽从费力喘着气,可半天都没办法呼吸到空气,鼻翼因为窒息开始不断紧缩。
他试图深呼吸,徒劳无用,到最后鼻子竟然硬生生瘪了下去。
“愣着干什么,开始啊。”这一下,他彻底崩溃,扭头恶狠狠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瞪着眼睛,撕心力竭道,“弄死她,我已经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