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面色凝重地示意邬崖川跟着自己,先跳进了法船。
邬崖川也跳进了法船,刚一站定,正等着饶初柳说些什么,就见对面的少女唇角微扬,眸底闪过狡黠,下一瞬,法船隐形敛息防护全开,嗖地破开水面飞驰了出去。
邬崖川怔愣片刻,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似是想要控制笑意般的抿着嘴角,但怎么压都挡不住上翘的弧度,“我又没想跑。”
“天降灵石,我心里不踏实,当然得落袋为安!”饶初柳回答得理直气壮,但还是把储物袋硬塞回邬崖川手里,对方明摆着是要护她一程,再拿东西就太无耻了。
她指了指其中一间房,“你就住这间吧。”
这艘法船外面看着不大,但内里空间其实不小,除了他们现在所在的客堂外,还有一间练功房、一间书房、一间防火隔热的炼器/炼丹房跟两间卧室,足够三四个人使用了。
说完,还不等邬崖川说什么,饶初柳就火急火燎冲进了另一间卧房。
邬崖川疑惑地盯着饶初柳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正想去她刚指的房间,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他眸色一凛,银枪倏地出现在手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樱园岛上空冒着滚滚黑烟,流焰从山顶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往下流淌,白绿相间的岛屿迅速被侵蚀成了一团火红。
“什么情况?”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邬崖川倏地回眸,就见饶初柳站在门口,满脸震惊地望着樱园岛的方向。
忽然又有一道震天撼地的“轰隆”声响起,岛正中炸裂的火光冲天而起,层层水浪朝法船涌来,但很快被防护屏障所挡。在重重荡开的水雾遮掩下,隐约能看到星衍宗的飞舟升到了天空。
“岛屿周围灵气混乱,许是擎天宗之人炸毁了灵脉,不得不说,邪道之人做事总是比我们要果决许多的。”看着这一幕,邬崖川蹙起的眉头微松,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怒意,毕竟星衍宗修士不会有事,月琅洲的修士也已尽数被救。
至于樱园岛的人?他们是正道不假,但却是月琅洲的正道,“只是可惜,岛屿爆炸前,未来得及将那些人尽数抓捕。”
饶初柳隔着水汽欣赏漫天红光,并未应声。
炸毁灵脉?这怎么够?
日后只要樱园岛的地脉中生出一丝灵气,今日红炎洗翠岛的奇观便会反复上演。
老太太离世早,她对前世没什么留恋,也未想过再回去。但她像是一颗蒲公英种子,种子会永远记住自己的根曾种在何处,灵魂深处的仇恨也会让漂泊在外的每一颗种子都会跟她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在外人看来,此事跟她扯不上半点关系。
抓捕擎天宗邪修是星衍宗修士的目的,炸毁灵脉破坏星衍宗修士拿取战利品的机会、顺便逃走自然是擎天宗邪修的目的。
擎天宗修士逃回去必会推卸责任,告知司宫誉她是为了不被抓去威胁司宫誉才逃走的;在星衍宗那些修士看来,她又不过是不愿连累星衍宗,但宁可冒着死亡风险也要逃脱司宫誉控制的小可怜罢了。
没有比她跟合欢宗更清白的受害者了。
第47章 心疼二更
接下来的一旬,两人过得风平浪静,饶初柳沉迷修炼、画符、炼阵、泡药浴无法自拔,邬崖川则每日不是待在练功房练枪,就是待在炼器房里不知忙些什么。
孤男寡女独处这么久,除了三餐饶初柳硬是拉着邬崖川一起吃外,几乎没多少交集。
等估摸着邬崖川已经跟星衍宗那边联系不上了,饶初柳果断当着他的面布下了御灵通轨阵,边拿出通讯灵符联系师姐们,边催促着邬崖川跟星衍宗保平安——她可没有做好事不扬名的习惯。
邬崖川看着顺利发出去的讯息,猛地抬头看向饶初柳,正对上她略带些小得意的眼眸,“这阵法……?”
饶初柳轻咳一声,矜持地挺起脊梁,“乃在下拙作。”
她满脸写着‘夸我’,邬崖川却不能不为她的进步而震撼,由衷赞道:“道友真是才智出众,据在下所知,月琅尚未有这等阵法,你回去后,最好先去一趟独鉴台,也省了以后的麻烦。”
饶初柳摇头,“独鉴台我不敢去,最近这段时间怕是师姐她们也不好为我护法。”
司宫誉目前还不知道她已经脱离控制了,但颜芷师姐告诉她,司宫誉昨日已经回到圣都了,回去第一件事便是跟司无念大吵一架,被司无念罚了禁足也不肯就范,光明正大指使着南光意跟碧落等人去准备合籍大典的一应事宜。司无念被他气得下令不许擎天宗的人帮忙,司宫誉也不管不顾,直接拿灵石让碧落去外面买去了。
饶初柳惆怅地叹了口气,可能司宫誉本身对她的喜欢并没多浓厚,但没养过猫还没听过猫叫吗?寻常那些听话的在感情上遇到外界阻碍时,还会催化地更加激烈,更何况司宫誉这种嚣张惯了的?
她还是避避风头的好。
“无妨,届时你扮成我师妹或是邬家、荆家之人,我为你护道。”邬崖川笑道:“我会请你伪装的那位在咱们前往独鉴台时闭关不出,必不会让你身份暴露。”
饶初柳眼睛唰的亮了,一把攥住邬崖川的手,诚恳道:“我会给租金的!”
似乎有一股电流顺着交握的掌心迅速往胸口蔓延,邬崖川心口轻颤,下意识想抽回手。但紧接着,他就被饶初柳的形容词逗笑了,那点不知所措的紧张情绪瞬间就被消化掉了。
他拍拍饶初柳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就只给她们?”
饶初柳非但没有松手,还厚着脸皮挨着邬崖川坐下,微仰着头,清透又亮晶晶的眼眸期待地看着他,“给她们租金是因为我跟她们并不熟悉,可咱俩不是好朋友嘛!”
邬崖川握住她的手腕,试图把手拯救出来,“听起来,与你为友是件很吃亏的事情。”
话音未落,他被牢牢攥住的手就被主动松开了,明明这就是邬崖川想要的结果,但两手分开的瞬间,他心里却莫名一空。
垂眸压下眼底的异样,邬崖川面色如常地想要起身拉开距离。但下一瞬,他的手复又被小手握住,被少女不由分说拉到身前,强行捋开他的手指摊平,然后五指就微弓着抵在他指根缓缓往下压。
掌心贴合的瞬间,凉硬润滑的触感落在了两手之间,“租金只要帮我的人都可能有,但这个,只有好朋友才有。”
饶初柳笑吟吟地收回了手,邬崖川低头看着手里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玉牌,这显然是一块可多次使用的高级阵牌,表面刻着一柄银枪,赫然是存正的样子,略输入灵力,他放在桌上的通讯灵符就亮了起来。
邬崖川摩挲着玉牌,疑惑道:“你会炼器?”
想做出这种玉牌,光会阵法不够,还要结合一些炼器的知识。
“不会。”饶初柳摇了摇头,她顶多就只记住了普通灵矿、灵材、灵火的作用禁忌这些再基础不过的东西,至于法器、灵器配方她是真没买过也没练手过,“这个不需要炼器,是我结合机关术做出来的。”
饶初柳目前的技能里,阵法算是一骑绝尘,符箓也不算差,《低阶符箓全要》里灵力足够的她都能画成功,炼丹跟炼器就完全是短板了。炼丹她至少还炼制过三炉辟谷丹,虽然前两炉都是炉灰,第三炉出丹也都是下下品。
至于炼器,她一次都没试过。
“想学吗?”邬崖川忽然问道。
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饶初柳倏地抬眸,眼里的不敢置信跟渴望清晰地泄露出来。
当她对上邬崖川那双含着笑意跟鼓励的深褐色眼眸时,心猛地漏了一拍,然后疯狂点头。
邬崖川无疑是饶初柳今生遇到的最好的老师,在提出要教她炼器后,他便将身上携带的所有能给饶初柳看得关于炼器的书都放在了书房里,并给她按照前后顺序依次排序。饶初柳每背下一部分,他就拿出相应的灵矿灵材让饶初柳辨认,并带她进炼器房盯着她冶炼这些灵材。
等饶初柳背下全部书,也能掌握全部灵材灵矿冶炼时的灵火温度时,他开始自己炼器,一开始还提前告诉饶初柳自己要什么材料,让她提前准备;渐渐便提前一天告诉她自己明日要炼制什么类型的法器,让她根据功能准备好;最后竟只告诉饶初柳自己当日要炼制几件,让她准备。
显然邬崖川也有意考验,她准备好后,他故意不按照备好的灵材炼制,炼制到最后时,灵材总是欠缺——但这也难不倒饶初柳,她总是在邬崖川淡淡投来视线时笑嘻嘻递上欠缺的灵材。
机智如她,当然会把所有灵材都冶炼好,藏在储物戒里随时应对‘邬夫子’的考察。
在通过前期所有的考核后,饶初柳终于被邬崖川允许自己炼器,当她顺利炼制出第一把法器匕首时,下意识就去看身旁的邬崖川,当触到他眼眸中不加掩饰的欣赏跟认可时,她竟难以自控地傻笑起来,心中涌动的兴奋快乐甚至远在第一次炼阵跟画符之上。
只是笑着笑着,饶初柳眼中渐渐浮起泪光,明明又掌握了一项新技能,这样好的事,但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口发涩。
这股陌生的涩意好像是流浪的小猫从小习惯了淋雨时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等门窗一响就立马逃走,习惯了掏垃圾桶,习惯了冬天缩在车底下,习惯了与同类跟野狗争食,也习惯了去偷人类厨房里的食物……
这些对小猫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生存之道,它从未觉得难过,但在有人主动给它送了干净的猫粮猫窝还仔仔细细告诉它在什么地方可以用什么方法长期安全地获得新鲜食物时,它忽然就觉得委屈极了。
眼泪越流越凶,饶初柳忍不住蹲在地上,双臂环抱住了自己。
要是她当初遇到的是邬崖川就好了。
少女头埋在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体微微颤抖,看上去弱小又可怜。
邬崖川眼眶忽然也有些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抱抱她。
“好朋友抱抱怎么了?”
想着饶初柳那句话,邬崖川第一次没有压制自己的冲动,他走到少女身旁,单膝跪地,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背,另一只勾住她腿弯,轻而易举把她抱了起来。
饶初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雅香气,没有抬头,任由他把自己抱在了软榻上。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她活着时主动抱她。
饶初柳倏地冒出这个念头。
原本以为这就是邬崖川能做到的极致,却没想到他竟也挨着她坐了下来,顺势环着她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大掌也扶着她的头轻轻按在了他肩膀上,“现在也不晚。”
饶初柳在邬崖川颈窝里拱了拱,蹭掉眼泪,才抬眸眼巴巴盯着他,“崖川……”
清隽青年垂眸看她,“嗯?”
饶初柳眨着眼睛,明显有些心虚,“……双修吗?”
下一瞬,身侧的人倏地起身,手挡在她肩膀处,阻止了她歪倒,又往里一推,饶初柳顺势坐正,他才撤开几步,凉凉道:“双修可不是朋友该做的事。”
饶初柳眼周还有些红,但眸光已经重新振奋起来,她灿烂一笑,露出八颗白牙,“朋友也是可以再升级的嘛!”
邬崖川几乎要被她气笑了,但同时,心里诡异地生出了些自豪。
“死心吧,我是不可能跟你双修的。”他唇角噙着笑,威胁般地屈起手指,看到饶初柳悻悻低下头,才慢条斯理将旁边的锻造台换成炼丹炉,“炼丹学不学?”
少女的脑袋倏地抬了起来,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声音兴奋到高昂:“学!”
邬崖川眸中的笑意也清晰流淌了出来。
擎天宗的飞舟从月琅洲赶到樱园岛时只用了不足一月,法船自然没有那么快的速度,但如果全速前进,三月内也足以到达。但除了刚离开樱园岛那十天,法船几乎都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行进,这自然是饶初柳有意为之。
法船运行消耗灵石,可用这灵石来换跟邬崖川学习的时间,她简直赚翻了好嘛!
邬崖川瞥了眼莫名又振奋起来处理灵药的饶初柳,悄悄退出房间,替换掉了消耗过半的极品灵石。
他幼时听闻虞锦玥与沈自捷之事只觉荒唐,其他正道宗门跟邪道或许恩怨还没那么深,但作为正道之首的星衍宗跟邪道至尊的擎天宗之间仇深似海,立场仇怨根本无法化解。像沈自捷就杀了他们星衍宗不少弟子,虞锦玥成名之初也杀了许多擎天宗修士,若非如此,当初长辈们也不会对虞锦玥的私人感情问题反对的那么激烈。
如今邬崖川仍旧不懂虞锦玥怎么能疯癫到为了所谓的感情背弃师门、泯灭道义,却已经明了沈自捷为何明知资敌,却不忍心杀死虞锦玥,反而愿意与她为友。
邬崖川带过不少师弟师妹,但跟那些天之骄子比,饶初柳也无疑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学生。
这种聪明并不是如苏却、宋清瑜那种仿佛天道赐福般的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而是她真的悟性极佳又擅长学习,像一只贪婪的饕鬄,不管喂她多少知识,她都能完全吃进去。
她不是没有犯过错,但同样的错误,她从没犯过第二次。
邬崖川觉得,只要给够饶初柳时间跟机会,就不会有她不擅长的东西。
她也是他见过最贴心的学生。
在他想要喝茶时,茶汤永远及时递到他手边,茶温跟茶香也是他喝着最适宜的;三餐跟甜品在她忙碌学习的时候也从未忘记送给他,在此之前,邬崖川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更喜欢酸甜跟辣味的食物,还有……
邬崖川进入走廊,伸出手,十几个仿佛烧焦云朵的毛团就从隐蔽的角落蹦了出来,围着他挨挨蹭蹭,其中一个蹦到他手上滚来滚去,毛茸茸的,软绵又温热——这是饶初柳学会炼器后特意制作出来的,美名其曰“时时刻刻让他感觉小惊喜”,虽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被他下意识一枪—刺穿了大半。
然后,饶初柳第二天就往他怀里塞了些五颜六色的毛团,得意地告诉他,“现在你拥有更多颜色的小惊喜了!”
她一定不知道,在那个瞬间,他视线不自觉落在了她粉嫩饱满的唇上,想抱在怀里的也根本不是毛团。甚至他还想把她压在书桌上做一些更过分的事,看她露出惊慌无助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想法有多卑劣时,落荒而逃的反倒是邬崖川自己。
虽然邬崖川也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饶初柳也不会害怕,甚至会配合他的行动,连委屈生气都不会有。因为直到现在,她仍然把他当成猎物,吞吃入腹后连味道都不会回想的猎物。
该到此为止了。
邬崖川这样跟自己说着,于是之后他态度再次冷淡下来,一个人待在卧房,不再去看她炼丹。若是其他人被他这忽冷忽热的对待,要么硬缠着他问理由,要么也不肯再理他。
但饶初柳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在敲门得到他要独自待几天的冷淡回应后,饶初柳只脆生生应了声好,连句理由都没问。明明是他起的头,但邬崖川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