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情痛苦地看向饶初柳,刚要开口劝她离开,就见一道隔音结界落了下来。
“!!!”
宋清瑜瞪大双眼,视线在饶初柳跟邬崖川脸上游移一圈,嘴角就浮起了隐秘的笑意。
“阿瑜,我真正想请你炼制的并不是消融修为的药。”饶初柳无视宋清瑜的笑,看她的眼神里是沉静的笃定,“而是遮蔽人感知,让修士自己跟探查的人都以为灵根也被销毁的药。”
宋清瑜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邬崖川倒了一杯茶推给她,“若是陈闫文定力足够好呢?”
饶初柳啜了口茶,反问道:“那至少也可以排除数量最多的两批人了,不是吗?”
邬崖川笑了笑,伸手拂去案几上急着蹦出杯口的水渍,“这些道友既已承担了走错路的代价,咱们总该安下他们的心,我会让朱越将他们也放去城门街一并接受安置。”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满意。
临出门前,饶初柳还是没忍住好奇,回头问道:“崖川,这种办法,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为何……?”
饶初柳没说完这句话,邬崖川却明白她的意思。
他抬手端起茶盏,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自嘲,将茶水一饮而尽,“邬崖川,只做邬崖川该做之事。”
饶初柳欲言又止。
他要是没这么克制,说不定心魔劫早过了。
但饶初柳还是什么都没说,有的东西本就是知易行难,没看连邬崖川的长辈都做好准备让他转修无情道了么,她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离开书房后,她先回到自己住的院落前,把门口的炸云吞倒进给茂茂准备的储备粮储物袋中,就又每日叫着陈慰一起出门。
炸云吞是白重明送的,自从饶初柳给她起了名后,这姑娘就像是激活了什么热情的属性,每日必来给她送一碗云吞。被饶初柳拒绝,她也没放弃,只是不再敲门,直接将云吞用盖碗扣上,悄悄放在饶初柳的院门前。
她甚至怕云吞放久了会坨,变煮为炸,每次饶初柳掀开盖碗,都能看到金黄酥脆的精致小元宝。白重明的厨艺天赋确实极高,即便炸云吞已经凉了,味道也香酥可口,跟煮云吞的滋味同样鲜美。
饶初柳心想离开惜子城之前,她一定得给白重明塞些银钱傍身,这姑娘也太实心眼了。
这一日,饶初柳又叫上了陈慰出门。
或许这几日过得还算舒心,陈慰气色看着不错,见到饶初柳时,眉眼柔和,嘴角不自觉便挂上了笑。他瘦骨嶙峋的模样像极了陈闫文,但如今脸颊上长了些肉,倒显露出了几分遗传自母亲的俊秀。
孟臻跟周慎麻木地跟在他们身后,只是这次出府门时,向来视两人于无物——准确来说,只无视孟臻一人的饶初柳走到府门时,侧身回眸,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她一言不发,又轻飘飘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这表情,甚至可以算是挑衅了。
孟臻顿时又要炸,周慎却一把拉住他,面上流露深思,手指掐掐算算。片刻,他郑重吐出四个字:“时机已到。”
孟臻从不怀疑邬崖川跟周慎的判断,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我去禀告大师兄。”
话音刚落,两人耳边就响起邬崖川的传音:“继续跟着,我在这里。”
周慎:“……”
孟臻:“……”
孟臻表情扭曲了一瞬,传音道:“大师兄,你一直跟着我们吗?”
“并非。”
孟臻这才松了口气,觉得大师兄的形象还一如既往高洁。旁边听到两人传音的周慎默不吭声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满是嫌弃。
宋清瑜跟朱越正一左一右带着人堵住了城门大街的路口,两人身前各排着一列长队,宋清瑜面前是一口缸,缸里是红褐色的药汤,队伍中穿着各异的食客端碗上前,喝下药,堵住路口的其他修士便让开道路,放他们过来。朱越面前的人则都穿着一身黑甲,被他们捏着手腕检查,通过时表情比曾经的食客们还要丧气。
陈慰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忽然道:“他们还没抓住陈闫文?”
“显然,没有。”饶初柳慢悠悠摇着风吟,领着他走到了宋清瑜身边,“不过也不奇怪,修士总有些隐秘的保命手段,陈城主又不是蠢人,岂会不给自己准备?”
她朝正在排队的食客们笑笑,站在宋清瑜身侧舀了一碗药汤,递给陈慰,“尝尝?”
似是没发觉自己说了多过分的话,饶初柳嗓音一如往常柔和,陈慰的心却冷了下来。
他扯了扯唇角,接过碗一饮而尽,朝饶初柳亮了亮碗底,“没感觉。”
“没感觉就对了。”饶初柳耳廓动了动,满意地听到队伍中有人的呼吸粗重了些许,虽然对方很快收敛,但还是被她精准捕捉到了大概的位置。
惜子挂在嘴边时间长了,就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个好父亲了啊。
饶初柳微压唇角,状似没有察觉,领着陈慰绕过人群,朝城门的方向走,“说起来,清瑜还为陈城主特意研制出了一种焚灵散,比你刚才喝的化灵液可厉害多了。只要喝下焚灵散,别说此生无法塑灵,只怕死去幽冥境,都当不了鬼修,生生世世都注定只能做个凡人。”
正给食客舀药汤的宋清瑜:“……?”
尽管满头雾水,但想起饶初柳之前叮嘱的话,她还是适时露出了自傲的表情。
陈慰愣了愣,“真能做到这样?”
“宋真人的医术你也是见识过的。”饶初柳取出一只玉瓶,晃了晃,递到陈慰面前,笑得意味深长,“我说再多,都不如你亲自试试,只要喝下这瓶焚灵散,你一定会对它印象深刻。”
“公子不是说最讨厌修士,那你敢不敢亲自试试?”
陈慰幽幽凝视着她,饶初柳面上仍旧带着潇洒恣意的笑,眸中却带着近乎冷酷的鼓励。渐渐地,他瘦削的脸上逐渐浮起病态的潮红,伸手接过玉瓶,便想打开瓶盖,往嘴里倒,“有何不敢!”
忽然,两道劲风从侧面袭来,一道狠辣地直朝饶初柳头顶击去,一道则打向陈慰的手。
一道银光霎时挡向这两道劲风,但比这更快的是饶初柳的动作。
几乎在劲风刚响起的一瞬间,她便仰身避过了这一击,同时,左手拽住陈慰挡在自己身前,右手风吟则快准狠地在陈慰脖颈处划了一道,鲜血霎时淌下,动作狠绝果断,惹得正布下灵盾保护周围凡人的孟臻跟周慎都没忍住面露震惊。
正使用术法跟邬崖川打斗的灰衣男子目眦欲裂:“你敢——”
抵在陈慰脖颈处的青扇登时没入皮肤,陈慰的脸色也肉眼可见苍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脖颈一侧喷涌而下,浸透了他白衫的肩头。若不是饶初柳动手时还避开了动脉,只怕他当即便要送命。
“抱歉啊陈公子。”饶初柳没诚意地道了声歉,不紧不慢伸手去拿陈慰手里紧攥着的玉瓶。陈慰顺从地将玉瓶交到她手上,俨然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但与动作相反,他此刻盯着灰衣男子的
眼神格外阴冷狠戾。
饶初柳朝眼熟的灰衣男子扬唇一笑:“陈城主尽可以继续挣扎,我不着急。”
她估算着陈慰再失些血,恐怕就要晕厥过去了,青扇霎时漫上灵力,在陈慰脖颈处形成阻挡血液流出的薄膜。
初柳左手拇指利落挑开瓶塞,从容不迫将玉瓶喂到陈慰唇边,“反正陈公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想来药效完全来得及作用。”
灰袍男子一边狼狈抵挡着邬崖川连绵不绝的枪势,一边看着陈慰几乎都要死在饶初柳手上,这会儿却非但没挣扎,还毫不顾忌自己脖颈上的伤,配合低头把唇凑到玉瓶上……
“住手!”灰袍男子又气又急,手上灵光倏地消散,任由存正戳中肩膀,目光阴鸷地盯着饶初柳。
邬崖川封了陈闫文的灵脉,转头就见饶初柳莞尔一笑,语气带着嗔怪:“陈城主,你若早些出来,陈公子就不会受伤了。”
他眸中不由闪过些许无奈,再度运起灵力,不但加深了对陈闫文灵脉的封禁,甚至点住了陈闫文手臂的穴位。
陈闫文却顾不得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现状,他被气得双眼泛红:“狗屁正道……”
“等等,正道在那儿呢。”饶初柳轻抬下巴,点了点邬崖川跟宋清瑜几人,理直气壮道:“我可不是啊。”
她,饶初柳,顿悟连升四级的阵法天才,未来当然是要做邪道大能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别说本来就对饶初柳有深厚滤镜的食客们,就连正跟周慎一起将陈闫文捆绑起来的孟臻也没忍住勾了勾唇,他还是头一次觉得‘元垂思’这张不正经的嘴没那么讨厌。
“再者说,你可以做坏事,就不许别人行事不够正直?”
饶初柳纳罕地扫了陈闫文一眼,后者面色顿时青了又黑,大概是想要再骂几句,周慎眼疾手快用术法封住了他的喉咙,冷冷叱了声“走”,就跟孟臻一并压着陈闫文往回走。
饶初柳倒没急着离开,陈闫文已经被抓,想来离开惜子城也用不了多久了。她取出疗伤的药膏,敷在了陈慰脖颈上,正要顺手抹均,邬崖川却已经走了过来,温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吧。”
饶初柳愣了下,正要让开位置,陈慰却已经冷冷说了句“不必了”,抬手胡乱抹了两下,踉踉跄跄追了过去。
邬崖川转身准备跟上,饶初柳却已经凑到了他身前,仰头探究地盯着他的脸,饶有兴味道:“崖川,你是不是吃醋啦?”
邬崖川屈起食指,又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没大没小。”
饶初柳:“……”
好嘛,这混蛋又想当她‘爹’!
邬崖川收回手,不紧不慢道:“若换做宋师妹,我也是一样,何来吃醋之说?”
藏在人群里竖着耳朵偷听的宋清瑜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饶初柳差点被她这个小表情逗笑,“崖川,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越辩解越心虚?”
邬崖川大概是被她的厚脸皮自恋给震撼到了,表情一时有些凝滞。但很快,他失笑摇头,“在下只知,理越辨越明。”
他朝前走去,饶初柳紧跟在他身侧,虽还保持着潇洒从容的走姿,但莫名像条小尾巴。
她也不理会周围人看热闹的目光,厚颜无耻道:“崖川,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心慕你了。其实你要是想收我也不是不行,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白天叫师父,晚上师父——”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储物袋,“玉瓶里装的是什么?”
“凉白开。”饶初柳捧起双手,储物袋便掉进了她手里。
邬崖川眸中飞快划过一抹笑意,但紧接着,他猛地顿住。
太过了……
片刻,邬崖川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半步距离,温声道:“惜子城不日便能打开结界,这几日元道友不妨耐心等待。”
饶初柳:“……”
又从垂思变成元道友了啊?
她不死心地又挨过去,“那你先去我那边?”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咳,现在。
这段时间饶初柳也没少思考人生,然而顿悟的机会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她只得继续琢磨该怎么猎艳邬崖川——毕竟短时间内她都不可能换目标,也就只能昧着良心恩将仇报了。
“在下还有事,便不去叨扰了。”邬崖川朝她礼貌一笑,加快了脚步。
饶初柳也加快脚步黏了上去,手指挑着储物袋,在他眼前晃了晃,“咱们不是说好了,酬劳要分你一成吗?”
“我已经将属于我那一成扣下了。”邬崖川轻描淡写地回答,忽然他似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她,疑惑道:“……难道你想再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分我一成?”
饶初柳语塞。
邬崖川了然浅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清清淡淡说了句告辞,就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邬崖川,我等你带我出去!”
饶初柳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那道颀长的背影似是没听到般,毫无反应。
她不由耸了耸肩,考虑着要不要趁惜子城还没解封再莽一把,但想想还扣在苏却手里的茂茂,打消了主意。
算了,这次收获已经足够了,就先别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