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任何的保安、雇佣兵、警探,甚至看不到任何一个携带武器的人。
只有浓郁的血腥味。
是人血的味道,浓郁到令人作呕。
爱妲·梅森第一次有点不想进去,这地方对她来说比满是大蒜的地下庇护所还要恶心。
在她认真思考自己走掉的可能性的时候,城堡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
大厅的景象似曾相识。
里面堆满了尸体。
密密麻麻的肢体交织纠缠,带着死不瞑目的表情看向她,毫无美感,只有惊悚。
最令她感到不适的是,这些尸体流下的血液在地面汇聚成小溪,朝着她的脚下流动。
爱妲·梅森感到恶心。
她对于敌人流出的鲜血不会感到恶心,会感到恶心的,只有作为食物的血液。
这些尸体……被某个人赋予了食物的定义。
古堡的窗户洒下洁白的月光,精心打造的建筑物中,每一扇窗户都是经过设计的,她能看出来,在每天十二点整,这些窗户汇聚的月光将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朵玫瑰。
而此时此刻,这朵玫瑰落在尸体的山上,扭曲而狂乱。
“您终于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等您很久了。”
她看向城堡的角落,那里有一把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老人,在老人的脚底,是被捆绑地结结实实的少年。
“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盛宴,请问您满意吗?”他带着微笑,彬彬有礼的说。
爱妲·梅森:“……”
她只感到恶心。
“我担心我家的口味您吃不习惯,就把所有菜都给您端上来了,据我所知,您好像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请在这里不要客气,随便吃就好。”
爱妲·梅森:“…………”
尊重一下素食主义的吸血鬼,请。
老人见她没有任何动作,有些急切地推动轮椅上前:“您是不知道先用哪道菜吗?我先给您介绍一遍吧。”
他指着一位中年人说道:“这是我的儿子,正值壮年,非常有商业天赋,如果吸血鬼能够读取记忆的话,他是非常好的选择。”
他见爱妲·梅森无动于衷,以为她是不满意,于是推着轮椅吃力地挪到另一边,阴郁的月光在他脸上切割成不规则的痕迹。
他指着另一具尸体满脸自豪地开口:“这是我的女儿,她喜欢跳舞,舞蹈天赋很好,目前是最出色的舞蹈老师之一。”
“这是我的孙子……”
“这是我的花匠……他种出的玫瑰花一直很好,不知道他的血液有没有玫瑰香气……”
爱妲·梅森感到荒谬。
因为她看懂了这份自豪从何而来。
在活着的时候,他们是可以炫耀的儿子和女儿,在死后,他们是可以款待客人并且拿得出手的佳肴。
“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捆在地上的少年终于挣脱嘴上的胶布,用沙哑的声音发出质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但老者看也不看他:“啊,我忘记了,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活的,我不确定您到底是喜欢死的还是活的,所以特意多准备了一只。”
说着,他甚至拿出轮椅背后的拐杖给了少年一棍子:“闭嘴,不要引起客人不快!”
爱妲·梅森终于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听到这句话,老者误以为是她看到了自己的努力,愿意将最后一滴鲜血施舍给自己。
于是他兴奋道:“力量还有青春!”
之前的那些人真的愚蠢,居然想和她作对,但他是清醒的,只要能得到力量,方式有什么要紧的?
只要他能回复青春,死掉的孩子算什么?他还可以再生,还可以再有!
但爱妲·梅森摇了摇头,她说:“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他。”
老者的脸色变了。
“在你将你的同类作为食物献给我的时候,是将自己放在更高的位置吧。”
她看着面带微笑并且胸有成竹的老者,说道:“但在我眼里,你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她顿了顿,说:“甚至还要更恶心一点。”
终于说出来了。
爱妲·梅森心情舒畅。
她甚至重复了一遍:“你令我感到恶心。”
第24章
菲尔看着面前已经让他近乎完全认不出来的老者,神情有些恍惚。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爷爷似乎一直都停留在小时候的样子,严厉但慈爱,非常重视家人。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感觉这个老人变了。
他对年轻人的夸赞再也不是以前那种满是欣赏的夸奖,他开始频繁地重复年龄的优势,网球比赛获胜是因为年轻身体好,学习优秀是因为年轻脑子好。
“年轻真好啊”这句话成为了老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近乎念叨到令人耳朵起茧。
他不再和他们这些小辈交谈,也不再交心,变得深居简出。
菲尔原本以为他只是更年期到了,过了这段时候就好,因此他非常尽力地陪伴自己的爷爷,希望他能好受一点,早一日变回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
——直到这一天为止。
他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在家族之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某一天用自己重病要立下遗嘱为理由,叫回来了所有人。
菲尔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日期,那一天近乎所有的记忆都被他自己处于自我保护而删除。
他唯一记得的便是,当看到家族成员全部齐聚一堂的时候,老人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不是欣慰的,温馨的笑容,而是“我早就知道”的狞笑。
“我早就知道你们都在盼着我死了!”
“一个个的,我要立遗嘱了才知道回来!”
“你们都是想要我的财产!”
他如此说着,紧接着在暴怒之中扣下了扳机。
毫无防备,只是单纯地回家来陪伴他最后一程的,他的子女们在暴雨般的子弹中倒下。
“啊……都死了……接下来怎么办呢……”看着一地尸体,老人的眼珠子在眼眶之中移动着,突出得几乎快要冲破眼皮,他对藏在尸堆里活下来的唯一的活人菲尔说:“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废物利用一下吧……把他们都收起来……”
于是菲尔被迫将这些尸体搬运到冷藏室,又被迫答应邀约,在老者告知有客人来的时候,又被逼着将这些尸体从冷藏室转移到大厅。
大厅本就未干的血液加上逐渐融化在地的血水,菲尔甚至觉得他们所在的大厅更有吸血鬼城堡的风格。
但吸血鬼恐怕都不会想要住在这种地方。
自从那一日后,大厅再也回不到往日的明亮,变得死气沉沉。
菲尔第一次嫌弃自己家祖宅实在太大,在手机和电脑都被收走之后,他想要出去找警探都没有办法。
距离爷爷说要请客的时候,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呢?
他记得这个时候爷爷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还有短信不断跳出,但他根本没接,也根本没看。
菲尔用眼角的余光瞟过一眼。
是他们家相熟的一些人问他们现在在哪,阿美莉卡有个奇怪的调查组找到他们那里去了。
根据消息刷新的频率来看,对面的人应该非常着急。
但爷爷的心情很好,或者说,从没这么好过。
他甚至将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
在面对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时,他都没有见过老人如此上心。
——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迎接自己的新生。
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爷爷等待的客人就是吸血鬼,当他真的亲眼目睹到这位客人的时候,忽然就理解了一切。
与此同时,他本能地想要发笑。
他明白了老人想要成为什么,同时觉得,他一定做不到。
她和自己爷爷所向往成为的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生物。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菲尔就明白了。
那个老人所准备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优雅高洁,如同明月,那是凡人无论如何伸手都够不到的事物,他们在一起开始就不是同一高度。
而那个老人……只不过是想变成阴沟里的老鼠在地底下继续享受自己的财富,在这个世界上腐烂发臭罢了。
果然在她进门之后,脸上就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厌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依旧毫无所觉。
是啊,一直以来都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的人,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呢?
他从来都不需要去讨好谁。
他的家人,一直以来都是围绕着他转的,只要他一句话,想要什么都会有人送到他面前。
他曾经是所有人都敬爱的大家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