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却是喜道:“大王英明,微臣必将此事查明,给大王一个交代!”
“好,此事便交给你去办。”疼痛逐渐平息,赤拓声音冰冷。
谷梁中神色阴郁,不明白为何大王会突然改口?下末乃他的辖区,当地官员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自然也明白那些百姓为何会与官府起冲突。如今大王竟然让右相的人去查,莫不是在针对他?
下朝后,谷梁中独自去觐见,一边说些奇闻异事哄赤拓开心,一边试探他的口风。
但几番对答之后,他并未看出赤拓对他有何不满。回想一下他这段时间前后反常的举动,谷梁中竟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了。以往的赤拓虽然勇武,但对政事没有主见,加上年纪又轻,只要投其所好,便能讨得他的欢心。
而如今,他不好美色,不图享乐,似乎除了处理政务,练习武艺之外便再无其他嗜好,俨然一副准备重新做人的模样。
他这到底是表面故作无知,实则暗藏心机,还是突发魔症,无意为之?
谷梁中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皇宫,感觉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未然默默地观察着赤拓的变化,他几乎每天都要承受数次钻心之痛,无论是下达了错误的命令,还是因为某项措施执行不当所引发的后果,皆由他来承担。
君王的每一项举措,都有可能影响千万人,故而必须格外谨慎。赤拓身为天择之王,对自己的使命应当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这是拥有权利、尊荣以及财富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只要不断提高自身的品行和学识,一切束缚都将成为鞭策自己成长的动力,创造出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
付出的过程总是艰辛的,谁能坚持到底,谁便能获得至高荣耀。
赤拓,你能否熬过这最初的苦痛,完成蜕变?
她拭目以待。
“这都是些什么?”赤拓烦躁地看着大臣们上奏的简书,多半是政策在各地实施后的反馈。同一项政策,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些人是大肆褒扬,一些人却是极力反对,看得他心情恶劣。
正在这时,一名宫人匆匆走进来,倾身在赤拓耳边说了些什么,赤拓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径直走进一座宫室,他用力推开惊慌失措的宫女,气势汹汹地闯入内殿。
内殿因为他的到来乱作一团。
赤拓一脚踢开屏风,对着床上衣衫不整的男女嘲讽道:“母后,好雅兴啊!”
“你,你……”被赤拓唤作“母后”的女人正是天择太后,不过三十上下,长相十分美艳。她见到突然闯入的赤拓,吓得花容失色。她身边的男子更是惊惧万分,顾不得整装便滚下床榻,跪伏在地。
赤拓轻蔑地瞥了地上的男子一眼,继续对那美艳妇人说道:“母后若是春闺寂寞,大可知会儿臣一声,儿臣定送上几名俊美男子供您消遣,何必找这样的货色呢?”
太后颤声道:“大王息怒,哀家只是身子略有不适,故请胡太医来查看一番。”
“哦?原来太医看病还要先宽衣解带。”赤拓冷厉道,“哼哼,站起来,让孤见识一下,你到底是如何给太后看病的?”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胡太医不断磕头求饶。
“饶命?”赤拓猛地朝他踢了一脚,“勾引太后,yin乱后宫,还敢让孤饶命?”
胡太医被踢得惨叫连连,太后惊恐地看着,丝毫不敢出声制止。
突然,赤拓从宫人手中取过长剑,对着胡太医一剑斩下,一颗人头立刻滚落在地,鲜血四溅。
太后尖叫一声。
宫女们也吓得瑟瑟发抖。
赤拓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手上的长剑哐当落地。
他却没有理会,凶狠地下令道:“来人,将太后宫中所有宫侍全部拉出去处死!”
周围宫侍闻言,个个吓得惨无人色,哭喊声一片。
与此同时,赤拓也承受着第一戒的惩罚,心脏剧痛。
他咬着牙忍下来,硬是不顾禁制惩罚,将这些人全部处死。太后宫中上上下下足有近百人,无一活口。
“母后,您身边这些人不知进退,纵容外人爬上您的睡榻,孤替您处置了。您觉得如何?”
太后脸上和衣服上还沾着几滴血渍,表情木然,毫无回应。
“传令下去,太后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日后未经孤的允许,外人不得前来打扰。”赤拓言毕,甩袖离开太后宫中。
当夜,近百人悄然消失,只在知情人心中留下了无尽的恐惧。
赤拓的疼痛持续了许久,直到未然强行将他拉入梦中,才得以解脱。
“孤知道你要说什么!”赤拓不待未然开口便先一步说道,“那些人罪有应得,孤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近百人的生死,一句罪有应得便轻易决定了吗?”
“孤是君王,难道无权决定罪人的生死?”
“你当然可以,却不该未经审查,便一言直断。”
“什么?”赤拓疑惑地望着未然。
未然继续道:“人之所以制定各种律法,是为了建立一个秩序。赏善惩恶,有法可循。死者不可再生,行法定要严谨。此次事件中,多数人都是受到牵连的无辜枉死者。君王掌生杀大权,更应依法行事。若所有人都只凭一时义气任意杀戮,国家必将陷入一片混乱。”
“在你眼中,孤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错的,是不是?”赤拓目光沉沉地直盯着未然。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赤拓自嘲地大笑,“孤有何错?每日勤政,却徒劳无功,处罚罪人,自己反而受罪。孤是国君,而非你的玩物!”
“我没有玩你。”
“……”他正怒火中烧中,能不能严肃点!
“孤受够了!”煎熬了数月,赤拓终于爆发,“从今日开始,孤不想再任你摆布。你有本事就把孤这条命拿去,即使万箭穿心而死,孤也不在乎了。”
赤拓曾是征战四方的勇武战士,充满血性,并不畏惧死亡。未然对他的压制,是他无法容忍的。他宁愿骄傲地死亡,也不愿意在耻辱中苟活。
未然目光暗淡了几分,身形逐渐消失在他的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终于受不了了,消极抵抗中。
第40章 岩心花
赤拓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打算和妖女抗衡到底。
但几个月下来,已经习惯了规律的作息时间,一到卯时便自动醒来。
等他回过神,人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地进了书房。他僵了半晌,小声嘀咕:“故意赖床有损孤的威严,在此等小事上做文章,岂不是让妖女看孤的笑话?”
心理平衡了,下意识拿起简书准备阅览,翻到一半惊觉不对,猛地将简书一扔,大声道:“来人,去给那群大臣传个话,就说孤今日身体不适,朝议取消!”
不待宫人回应,他大步离开书房,跑去演武场,叫一群宫人端着靶子在场地内四处跑动,供他练习箭术。
痛快淋漓地射了数百箭,花样百出没有一箭落空,却也把那群活动靶子吓了个半死,轮番下来,腿都站不直了。
赤拓心情畅快,将弓箭交给侍从,目光不经意落在左手手背上,一个“午”字隐现,却没有以往那种灼痛感。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午”字一闪而没。
为何毫无痛感?不仅如此,他今日故意没有早朝,竟也安然无恙。
莫非是他昨夜之言起了作用,让妖女放宽了对他的限制?
若果如此,那就太好了!
赤拓嘴角带出一丝笑意,暗觉做人果然要霸气一点,否则只能任人欺负。
当天,他过得格外舒爽。没有大臣的喋喋不休,没有戒律的惩罚,没有让人烦躁的简书……
晚上沐浴之后,赤拓没有召人侍寝,早早地入睡,打算去梦里同妖女和颜悦色地聊聊天。
谁知,他竟一夜无梦。
待醒来,已是破晓时分。
她没来。
赤拓坐在床榻上,愣神了半晌。这还是自从她出现后,第一次没有进入他的梦中。
赤拓心中有些莫名地不踏实。
也许她只是刚好有事,一次没来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赤拓定了定神,起身梳洗,用膳,上朝,下朝,批阅文书,研讨国事。看似平常,实则心不在焉。
这天,他睡得比昨夜更早。
然而,她依旧没有出现。
第三天,第四天亦然。
难道……她不会再出现了吗?
“哈哈哈,若是如此就太好了!孤求之不得!”赤拓大笑不止,叫来宫廷乐师,为他弹琴助兴。
美人环伺,温香满怀,如此生活,是何等快活?
赤拓斜躺在坐蹋上,对美人递来的酒水来者不拒,像喝水一般一杯杯灌下肚。
“大王,好酒量,再喝一杯。”
“好。”
【为君第二戒——不得贪图享乐。】
熟悉的声音似乎在脑中响起,赤拓举杯的手顿在半空,目光环视一周,偌大的宫殿,除了女子的笑闹声和空幽的曲乐声,再无其他。
赤拓斜倚在坐蹋上,身边女人们的身影仿佛逐渐淡去,只剩下他孑然独坐。
脸上笑容缓缓隐去,心里如这座大殿一般空落。
这世上,除了父王之外,再无人敢忤逆他,支使他,甚至胁迫他。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天下所有人皆应服从于他。
但她的出现,却打破他的认知。在她面前,他的权威一文不值。他不再是一国之君,而只是一名需要严加管束的学子。
他一方面厌恶她的强势和高高在上,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有深意,只是他并不愿意承认而已。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她的消失而高兴,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他一点都不高兴!
身在帝王家,即使是至亲,亦无法毫无顾忌地交心。而她,大概是唯一一个可以无视他的身份、敢对他直言不讳的人。
赤拓突然一把甩开美人递来的酒杯,怒喝一声:“滚!都给孤滚出去!”
美人们花容失色,匆匆退出大殿。
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赤拓一腿踢翻桌案:“走了就别再回来,否则孤一定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