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鸢心跳加快了一些,咽下嘴里的温水,把水杯放下:“我已经准备好了。”
对手那么强大,多犹豫,只会更畏手畏脚。
不如放手一搏,卿鸢唤出精神链,把她压箱底的精神力都一丝不剩地聚集起来,就等男鬼教授出招了。
奥古斯丁在向导小姐还带着水光的唇上掠过一眼,拿起纸巾盒推到她那边:“请注意你的仪容仪表,向导小姐。”
这就要注意遗容遗表了吗?卿鸢紧张得脑袋都不会转了,但她认为她不应该去拿纸巾,万一男鬼教授偷袭她怎么办?
她没动,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警惕地盯着对面。
男鬼玫瑰色的眼珠划过冷嘲,看着她的眼睛,生怕她感觉不到一样,极为光明正大地,极缓极慢地放出自己的精神链。
他这是在暗讽她以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吗?
卿鸢集中注意力,没再揣度男鬼的想法,趁他庞大阴沉,宛如大片乌云的精神链还没压过来,把精神力都灌注进她的精神链里。
她闭上了眼,可还是在男鬼的精神链慢慢覆过来的时候,感觉视线暗了好多。
他带来的黑暗是有形,粘稠阴湿,他的精神链并没有勾缠她的精神链,只是穿插进来,就让卿鸢的呼吸变得艰涩,有种身体也被森冷压抑的鬼魂侵入了的错觉。
她都要被压得喘不上气了,男鬼还能漫不经心地提问:“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三分钟之前还很自信的向导小姐?”
卿鸢咬住牙,好想把他的嘴给缝上。
男鬼没再说话,卿鸢也不管他还会不会嘲讽她了,她在努力调动被男鬼的精神链包裹住的精神链。
难度堪比用几个纸条搅和快要凝固的一大桶水泥。
有几次她甚至都感应不到她的精神链,还以为它们断开了,好不容易才把它们集合到一起。
男鬼教授也不构建精神通道,仿佛故意等着看,被他压着的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太讨厌了,卿鸢好气,试图把愤怒化成力量,但效果一般。
纤细的精神链就算拧在一起也就那么一小把,像被立体蛛网黏住的小虫子,拼命地拱来拱去,结果低头一看还在原地。
卿鸢额角沁出细汗,因为用力,咬了几下唇,唇色更加鲜艳,水泽也更盛。
奥古斯丁纤长的眼睫垂下,倨傲鄙夷的光一点点被收进他阖起的薄薄眼皮下。
他也闭上了眼睛。
乌云般的精神链颜色深沉得仿佛一碰就能落下雨来,从外部看,根本看不出它的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精神链。
外部的精神链过分雄浑强悍,如果有人能看到此刻从它的缝隙溢出的点点水光,会很自然地以为,水光来自内部被它挤压桎梏的水系精神链。
可事实是,卿鸢已经把精神力集中到极致,没有一丝水元素能从她的“指缝间”溜走。
精神链在几秒前停止了挣扎,看上去像是放弃了,但其实是在养精蓄锐。
卿鸢恢复能量的时候,还分出一点杂念想,男鬼这回怎么还没开口嘲讽她。
难道又在动什么别的坏主意?
不管了,卿鸢没有余力再防备男鬼了,她的精神力只够赌最后一把。
在发起最后的总攻前,她应该先找到男鬼最薄弱的地方。
可男鬼不像无泽前辈,精神体香得要命,她一闻就知道他最脆弱的精神空间在哪里。
男鬼真的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她的“嗅觉”失去了作用,只能在男鬼的精神链里摸索,看能不能找到相对薄弱的位置。
精神链太沉重,卿鸢索性暂时不管它们,让精神力渗进男鬼的精神链缝隙。
精神力弱小也有好处,比如此刻,对方粗大的精神链好像都没意识到她在偷偷用精神力探索它的弱点,一动不动的。
不愧是阴湿男鬼,精神链都不是水系的,还在淌水。
被水滴砸了好几下的精神力嫌弃地在精神链上蹭了蹭。
嗯?卿鸢顿了一下,她感觉她的精神力从男鬼的精神链里勾出来了什么。
捏了捏,好像是男鬼的精神力诶。
她等了一会儿,男鬼没有说话,他的精神链也没动,他感觉不到她的精神力黏走了他的一“缕”精神力吗?
卿鸢本来想把这缕精神力偷偷还回去,可那缕来自男鬼的精神力竟然和她的精神力融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原理?卿鸢有些吃惊,尽可能远离男鬼的精神链,怕自己再勾点精神力出来,就让男鬼发现了。
可男鬼精神链好像漏气了一样,随着她的精神力移动,越来越多的精神力附着在她的精神力上面。
虽然很怪,但这么反向地吸男鬼的阴气确实很好用。
就“吸”了他一点点精神力,她的精神力马上就胖了一小圈。
卿鸢根据直觉,向男鬼精神力漏得最厉害的位置去,搞不好那里就是男鬼的七寸所在。
只是她还没赶到,就被拦住了,她停下来“看”了一下,发现这次被她勾出来的精神力不是一丝一缕,而是一大团,看不到尽头的一大团。
不好,男鬼好像发现她了,把精神力全都放出来了。
她终于切身体验到,那些人说的,男鬼的精神力有多强大了,她的精神力在他的精神力面前跟小鼻嘎似的。
他的精神力很轻松地抓到她的精神力。
顿时,卿鸢有种人也被男鬼压住了的感觉。
男鬼的声音响起,不是从耳膜传来,而是从她的精神力,或者说灵魂深处响起,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细细颤抖:“向导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做什么了?是他的精神力自己跑来黏着她的好不好?
男鬼的精神力没有贴近她的精神力,只是控住她的精神力,可他保持的距离仍然阻止不了它们相融。
与此同时,卿鸢感觉压在她身上的“男鬼”好像也在融化,一缕缕地流淌进她的身体里。
和无泽前辈一样,她在被动地汲取男鬼的信息。
无泽前辈好歹还是她的同辈人,男鬼教授可是老师那辈的。
天啊,卿鸢恨不得自戳双目,强烈的背德感让她拼命挣扎起来。
男鬼同样也很排斥这种感觉,试图收回自己的精神力,还冷冷地指挥她:“向导小姐请不要乱动,为我增加阻力。”
卿鸢深吸了口气,忍住想趁乱抽他的精神力一下的冲动,没有再动。
男鬼倒是把她和他的精神力分开了,但中间还拉着丝,卿鸢鼓起勇气感受了一下。
拉丝的不是她的精神力,是男鬼的。
他的精神力好像强力胶水不愿意和她的精神力分开。
呵,卿鸢冷笑,还叫她不要动,他倒是管好自己的精神力啊。
她没有真的笑出来,可自尊心很强的男鬼教授还是恼羞成怒了,用蛮力断开了自己拉丝的那片精神力。
卿鸢感觉到男鬼的精神链疼得狠狠缩了一下,显出极为罕见的脆弱感,他残留在她这边的精神力倒是一点也不心疼他,快速地和她的精神力融为一体,成了她的精神力。
卿鸢身体里还残留着男鬼的体温,触感,以及他切断精神力前极度羞愤恨不得杀了没用的自己的强烈情绪。
这种感觉好奇怪啊,卿鸢不想继续了,男鬼教授比她更想要结束,冷漠地发话:“收回你的精神链。”
卿鸢照做,可。
男鬼的精神链不知道为什么,像见不得光的蛇群一样阴暗地贴着边随着她的精神链移动而移动。
她停下,他也停下,她再后退,他又跟上来。
这并不是男鬼的本意,他的精神链绷得很紧,明显主人在用力地唤回它们。
卿鸢停下来,接着让精神链向前,比她粗大那么多的精神链却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猛地往后一缩,接着又情不自禁地伸过来,想要和她的精神链连接在一起。
她再一退,扑空的精神链自己绞在一起,显出迷乱的愚蠢样子。
男鬼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响起,这次是在她的耳畔:“我让你收回精神链。”
卿鸢不明白,男鬼都是教授了,怎么还不懂要根据自己的处境改变态度呢?
他现在的处境,是能命令她的情况吗?
而且,她这么收回精神链,他的精神链如果还是忍不住跟着,一直跟到她的精神空间怎么办?
卿鸢操控精神链向前,男鬼的精神链又是一缩,试图抱着自己,不向她的精神链伸过来,可还是有几根漏网之鱼,勾勾绕绕地靠近她的精神链。
卿鸢没让精神链退后,用向老师请教问题的语气认真问:“教授,刚刚您是怎么教无泽前辈的?”
“不要动。”
“不要被人轻轻一碰,就受不了。”
“我记得正确吗?”
焦渴的精神链生生刹住闸,清醒过来,只有链口打着颤,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样。
“这样教导学生的老师自己一定能做得更好,绝对不会还没有被碰,就做出更糟糕的表现,对吗?”
纤细的精神链向着对方精神链张缩的链口游过去,却在链口急迫地扩大到最大,显出不顾一切的丑态时,和它们擦身而过。
以为自己能够不再空虚的精神链贪婪地收紧,紧到都痉挛起来,意识到自己不堪的样子都暴露在对方眼中,已然晚了。
它们收拾好最后的自尊,慢慢地展开,这次无论纤细的精神链再怎么在它们身边游走也不为之所动。
卿鸢不觉得气馁,男鬼教授尖酸刻薄的嘴巴现在这么安静,就很反常。
他绝对不像他的精神链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
卿鸢睁开眼:“教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没有猜错,男鬼把唇抿得很紧,下颌线都要绷出比刀刃还凌厉的线条了,被苍白皮肤衬得颜色刺目的血管凸起。
看到他也阴沉地睁开眼,玫瑰色的眼珠好像被露水浸透,卿鸢眼里显出笑意,礼貌地复读:“您是在用沉默和我进行沟通吗?”
无泽和坐在后面的哨兵都看过来,男鬼咬紧的牙关松了一瞬,可在发出声音前就又一次咬紧,咬得更紧。
喉结重重地下压,把不可能成调的声音按下去。
他知道让那些声音流出来会好受很多,哪怕只是轻轻地喘一喘都能缓解许多。
但他不能那样做,在从来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学生面前那样做,他宁可死。
卿鸢注意到了男鬼想要开口又忍住的细节,体贴地问:“您是不是想让无泽前辈他们出去?”
“那您得完整地说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