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管家就提着东西回来了。
“怎么了?”狄父看到管家手里原封为未动的箱子,有些微妙的预感。
“我刚走出门,就已经看不到二位大师了。”管家为难道。
狄父狄母对视一眼,狄母问:“一出门就没有看见吗?”
“是啊,就像是凭空消失的一样,我一出门连个背影都没有看到。”管家说。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狄母垂眸,等管家离开后,才有些焦急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我有打听过她之前的风格,每次结束以后多多少少都会收一些卦金,他们做天师的不都比较忌讳沾染因果吗,怎么这一次她反而不收了?”
“如果只是忘记了还好,怕就怕大师是故意的。”狄父拿出手机:“我再联系一下看看……”
刚拿起手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正是他的儿子。
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狄宇说:“爸我快到家了,这一趟收获可以说是十分丰厚,了解到了不少的民俗,不过说实在的,那个村子感觉还有点诡异,虽然足够有特色吧。”
话音落下,智能锁开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狄宇后面跟着两个人走了进来,抬手挂了电话,狄宇自信的将自己包里的方案递给狄父:“你看看,这是我们总结出来的这个地方的优劣,你有空可以看看。”
一个小长假快要结束了,狄宇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休息休息。
狄父接过来翻了几下,连说了好几句好,一时之间完全忘记了打电话给夏今的事。
而另一边夏今和苏柳二人离开后,苏柳说:“师父,你没有收卦金。”
“我知道。”夏今笑了一下:“这个卦金我不能收。”
苏柳说:“可是,你之前一直跟我说……”
“嘘。”夏今竖起一根手指悬在她唇上方:“我说不收就不收,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苏柳被噎了一下,只能闷闷的停下了,她总认为师父对她不够坦诚,可是很多时候她总会找到理由结束这个话题。
“既然现在你没什么事情要干,那就替我去看看禅寺的新任住持吧。”夏今收回手,笑吟吟的说:“你师父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柳对于这种明晃晃的支开的行为无可奈何,只能提着剑低头应了。
夏今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含糊,在苏柳眼里,夏今的选择似乎永远都只有一项,从来都不会因为某种选择而犹豫不决。
也许在有限的时间里,夏今已经看过太多无限的未来,早就已经将自己的未来计划透了。
苏柳无法想象这样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比起这个,或许赶紧前往禅寺看一看新任的住持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想赶快回到师父身边,苏柳直接御剑飞到了最近的传送点,再由传送点传送至禅寺。
一落地正好赶上了禅寺住持开坛讲经,一身月白色僧袍的梵音盘坐在高台上,双目微阖,嘴中念念有词。
苏柳收回剑,不动声色的退到一边,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看起来大家对于梵音的回归并不是很奇怪,应当是前任住持提前说了什么,对于梵音会正常回到禅寺,苏柳觉得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梵音在有限的十八年生命里,都是在禅寺度过的,任何红尘都不曾在他身上沾染半分,所以即便是失去了身上的使命,最后的归宿也依然是这里。
想起师父在狄家说的话,苏柳隐约意识到,夏今看起来给了别人完全不同的选择,实际上真正的选择永远都只有一个。
远远看了一会儿梵音,没有看出异状的苏柳转身离开了禅寺。
梵音似有所感的睁开眼睛,环视了一圈又闭上了眼睛。
讲经结束了以后,前住持将梵音领到一个房间里面,语带愧疚的说:“梵音,之前我们收留你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来自上任住持的预言。”
梵音面色平静,对此并不意外。
“据说你出现在禅寺的那一天是个明朗的春日,你被发现的一瞬间,十里莲花盛开,天降异象,祥云绵连,师父说你有慧根,天生就应该修佛,便将你留了下来。”老主持说:“你也确实悟性惊人,就好像天生就有一颗通透的佛心,时常能让师父都哑口无言。”
梵音依旧没有说话。
老主持目光悠远,好像在看回忆中的某个地方,也许他也不需要梵音给出什么反应,他需要的也许只是将自己心里尘封多年的旧事倾吐出来,至于倾听者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他也不是很关心。
“禅寺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正是因为这种特殊性,禅寺在天师界的地位才能长时间稳住。”老主持说:“现在你已经是住持了,我眼看着剩下来的时间不多了,今天就要告诉你关于禅寺的事情。”
“禅寺的每一任住持基本上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因为这个位置上必须要有足够的天赋和能力,才不会导致突然出现后继无人的情况。禅寺镇压着千百年来许许多多的恶灵,这些恶灵很多是因为命数未尽,枉死以后被游历的僧人拘了关在了法阵里。也许一开始,这个举动就是错的。”老主持茫然笑了一下,给别人解答了无数疑问的他,也有自己一生都无法解决的疑问:“明明有镇妖塔,但还是选择相信虚无缥缈的预言,用一代又一代住持的命换来天下人的安生。”
梵音眼睫动了动,虽然早就有了猜测,但是事实被这么简单的说出来的时候,仍然是让人忍不住心惊。
他冷着脸,一字一句的问:“什么预言?”
“这个预言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人知道,据说在几百年前,三界代理人和平交好没多久,冥界的代理人在梦里看到了三界的未来。”老主持说:“几百年后,又诞生了预言家那样的人。”
听到这个名号,梵音感觉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关键词,紧跟着问:“预言家怎么了吗?”
“十几年前,在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她说出了和冥界代理人一模一样的话。”老主持说:“在她们眼里,三界的未来似乎永远都是既定的结局。”
老主持自嘲的笑了:“万物本就有轮回,又何必强求呢,向来最看透的人最难释怀,我师父是,代理人是,就连那个预言家也是。”
他深深叹气,浑浊的眼睛越过梵音,越过窗棂,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也是我对不起你,你没有机会自己选择,我也无视着一切将你推入深渊……你不要怪我。”
梵音冷凝的神色动容了许多,的确,无论是老主持,还是师祖,对他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往前数十八年的时光里,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可是,师父走了以后,我心里埋怨了他一辈子,临到尽头了,突然也就不恨了。”老主持喃喃自语:“我也很久很久,没有尝过师父做的梨花糕了,你是不知道,你师祖他做这个挺难吃的,也就只有我和那些香客愿意吃一点,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就想起来这个了呢?也许……”
老主持的气息弱了下去,他看着遥远的天空,梵音低着头,出神的看着桌子上的梨花糕。
也许……心里从来就不曾埋怨过师父吧。
也许……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梵音整理好衣袍,从容走出房门,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禅寺的众人。
推开门的时候,他看到天边一行白鹭飞过,至此久久无法释怀。
狄父狄母带着狄宇赶来拜访老朋友,没想到得到了老主持已经圆寂的消息。
狄宇跟在父母身后,再一次看到了梨树下那个让人一见难忘的少年,只是这一次,少年变得更加冷漠了,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封在了心底。
站在暗处的夏今从席位上捞了一个点心,一看是梨花糕,又悻悻放了回去:“以后一定要让他们改种点别的,一直都是梨花糕也太伤人了。”
苏柳总觉得她这话意有所指,最终还是安安静静的将自己带来的零食塞给了自己的师父。
夏今顿时喜笑颜开,狠狠揉了揉她的头:“还是徒儿好啊,以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不会没有的。”苏柳认真的说:“我会一直陪着师父的。”
夏今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一场祷告似乎特别长,长到狄宇觉得自己的腿都有点站麻了,似乎所有人都在低头缅怀自己和老主持那些逝去的时光,这让面无表情的梵音也显得突出起来。
只不过暂时没有人有功夫观察这个新主持,只有狄宇看到之后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第127章 故人(十二)
悼念结束以后,狄宇背着爸妈挪到了之前那片梨树林,梨子都已经被摘完了,只剩下发黄的树叶仍然停留在枝头,深秋的冷风吹过,激起一片簌簌声响。
狄宇踱步到石桌旁,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和枯黄的落叶,他捻起一片叶子,看到了上面无比清晰的脉络。
“这片梨树林很好吧。”有些耳熟的声音扰乱了狄宇的沉思,他回过头看去,看到了站在梨树下的梵音,不同于刚才的冷漠,现在的梵音好像在心头放下了什么,表情中似乎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狄宇立马转身看向梵音,手中脆弱的枯叶被不经意揉成了渣渣,他有些尴尬的打了声招呼:“嗨……好久不见。”
“我们刚刚见过。”梵音倒是一派闲适,慢悠悠的将石桌打扫干净,一壶清香的茶水凭空出现,抬手示意狄宇入座。
狄宇愣愣的看着这样神奇的场景,跟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那日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陌生感瞬间减退了很多。
他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关于他、关于这坐寺庙、关于那日看见的【预言家】……太多的问题导致他没有办法开口。
或者还有一个,关于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
梵音却像是什么都知道,看着他说:“这一杯茶喝下去,什么烦恼都会消失不见的。”
可是他觉得那些不是烦恼……狄宇没吭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柔的茶香萦绕在齿间,好像真的把所有事情都忘却了一样,心神只悬在这碗茶汤上。
“你有没有兴趣……到我的世界看看?”梵音看着他,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这几乎是狄宇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温柔。
一时之间,狄宇竟不知道究竟是“我的”是重点,还是“我的世界”是重点。
狄宇迷迷糊糊的点了头,无论真心或假意,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愿意。
“唉……”夏今叹了口气,揉着眉心将符纸收了回去。
苏柳听到她叹气,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走过来担心的问:“师父,怎么了吗?”
“只是在感叹,该来的拦不住。”夏今笑了一下,自嘲道,“只能说范围仍在可预测之内,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师父是说……禅宗的事情吗?”苏柳思来想去,最近也就只有这件事久久都没能彻底解决,以至于让师父每天都会忧心忡忡的想着这些事情。
“如果往大了说,其实不只是禅宗的事情。”夏今出神了一下,“没有办法彻底改变,那就这样算了吧,任由它发展下去,故事总会找到它的结局。”
苏柳拿起一旁的抹布,似懂非懂的继续干活。
后来,狄父狄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们的宝贝儿子竟然在不知道的时候跟着禅寺的住持进入了天师界,就连预言家都说这件事她管不了了。
被发现的狄宇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明目张胆的跟着禅宗的住持密切交往起来,一时之间,天师界中也是传闻四起,许多人都猜测着这两个人真正的关系,桃色的绯闻更是数不胜数的充斥着各大版面的头版头条。
“我听说,狄家那小子好像是真的有一些天分在身上的。”夏今退出今天的娱乐新闻报道,随口一问在剥橙子的苏柳。
“禅宗的住持将他自己的玉葫芦给了一个,那个应该是有着防御能力的如意。”苏柳回答道,“吉祥仍然是留在梵音自己的手上。”
“能把自己的贴身法器给出去,难不成他练出了更适合自己的法器了?”夏今想了一下:“是问心出世了?”
有的时候夏今就会用这种早就知道了一样的语气去说已经发生的事情,苏柳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应声给予了肯定。
“难怪他愿意把自己那个半个本命法器给出去,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夏今兴致缺缺的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悄无声息的落向大地。
苏柳用灵力将整个房间变得更加暖和,“今年的雪下的特别晚,差点以为今年不会再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下雪挺好的。”夏今缩了缩手脚:“等雪停了,我们出去堆个雪人吧。”
夏今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雪停,她得知了一个消息,这让她不得不立马出发,去找代理人们商量一下对策。
刚落座,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她,就好像在渴求一个肯定或者一个答案。
夏今泰然自若的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冰镇的饮料,被苏柳暗暗盯了一眼后又不紧不慢的拧回去。
早有人急的快站到桌子上去了,只有三界代理人还定定坐着,各干各的事。
“你们听到的消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夏今慵懒的笑了一下:“怎么,很惊讶吗?”
在场的许多人都露出了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像对待签筒一样对待这个预言家了,有任何的事情都会旁敲侧击的想要得到预言家的一个回答,接过今天预言家说自己并没有预言到这件事,换做谁都不会轻易去相信的。
“为什么不信?”夏今看着他们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样子,最终还是大发慈悲的说:“梵音炼成了一个新的法器,叫问心,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在座的人大部分都点了点头,梵音从来都没有对这件事有什么隐瞒,基本上去过禅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问心不仅仅是镇邪静心的作用,它还是一个因果律法器。”夏今指了指自己:“我的预言也是基于对于大家因果的判断和推算给出的答案,所以很多时候,不让我看到或者接触到这件事相关的人,我也看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