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摇了摇头:“借不了,你对我不够信任,阳灯燃烧又旺,不仅借不到还可能伤到我自己。”
夏吟还在一边想着“阳灯这玩意儿也能借吗”,闻言便说:“那你借我的吧。”
说完她愣了一下,爱心形状的符纸还在她的兜里放着,她哪来的自信说出这句话的?
没等她再说什么,就见苏柳走了过来,夏吟微微抬头看她,就见苏柳的手轻轻一拂,深邃的眼底就亮起了一抹光。
夏吟看得怔住,就听苏柳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出现。
“你愿意借给我吗?”
夏吟在脑海里回答:“借给你什么?”
“你左肩的阳灯。”
夏吟想说不行,但潜意识里又觉得可以,天人交战只在短短的瞬间。
夏吟吐出一个字:“好。”
她瞬间感觉身体沉重了许多,脚下一个踉跄被苏柳稳稳扶住,而苏柳肉眼可见的有气色起来,扶住夏吟的手竟也有了一些温度。
“唔……咳!”夏吟捂住嘴迎着冷风咳嗽了一声,觉得身体和脑袋都异常沉重而混沌。
“左右肩的阳灯代表着你的健康和运势,我取走一个,可能会影响你的健康。”苏柳难得皱起了眉头,看着夏吟白下来的脸色,轻声说:“你撑一会儿,进去之后我就将阳灯还给你。”
夏吟缓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事,阳灯你先用,短时间内我死不了,但我不确定你如果进去后拿下阳灯,会不会被驱逐出去。”
到时候再想进来,可就十分困难了。
苏柳想着夏吟的性子,便也只能同意了。
于是三个人走到村庄面前,看见最前方竖了个巨大的石桩,上面刻着“林家村”三个字。
这刻下来的字像是每一天每一年都有人重复用东西描刻了一遍,长此以往才能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一迈过石桩,三人不约而同感觉肩膀一重,像是有什么东西直直压了下来,笼罩在了每个人身上。
夏吟伸手揽了一下头顶,搓了搓手指:“像是法术的痕迹……有天师在这里?”
“是咒术。”苏柳说:“我们一进来就是在它的管控范围内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郑川说:“看起来我们得在别人的地盘里小心一点了。”
他们进入半山腰以后,天上的阴云便没有散去过,此时他们进入林家村,便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你们啊,打哪儿来的?”
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夏吟慢慢转身,看见原本离他们很近的石桩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特别远。
而说话的老婆婆就像是刚从菜地里摘完菜回来,路上碰见了几个生面孔,好奇问了一句。
夏吟摆出和善的表情,笑道:“我们是驴友团,上来探险的,没想到爬到一半迷路了,看到这里有个村庄,便想着来借宿一宿。”
“借宿?”老婆婆颤颤巍巍的重复了一遍,然后连连摇头:“这不行啊,我们这儿外人不能过夜,否则就会出大事情。”
“出什么事情?”夏吟问:“以前也有人爬山迷路到这里吗?”
“迷路?”老婆婆阴阴阳阳的笑了一声,眼睛翻起来看她:“来这里的都是宿命。”
她呵呵笑两声,不再理会她,绕过他们颤巍巍的走了。
夏吟看她远去,脑海里回荡着“宿命”两个字。
什么叫来这里的都是宿命?难不成是有人故意设局,为的是利用林木槐引她上钩?
夏吟有个善卜算的师父,对于命运向来保持着能信则信的态度,更多时候她不尽信,不然她的卜算能力也不会那么糟糕。
长明有的时候就拎着剑站在一边思考人生,一边思考一边叹气,说夏吟这偏科怎么会这么严重。
然后夏时态就会在旁边打哈哈,说人各有所长,不要太过为难她嘛。
就目前来看,苏柳的卜算似乎很好,但夏吟不知道她是不是只会这一个,还是也有别的长项。
除了一开始突然冒出来的老婆婆,整个林家村就像是没有人了一般死寂。
但夏吟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土地中支着简易的塑料棚子,还隐约可以从孔洞看到里面翠绿的植物。
地里还有刨了一半的白菜,路边还放着小孩的木头玩具——
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所有人在顷刻间都躲起来了,夏吟几乎可以想象出一家的丈夫妻子把贪玩的孩子从地上捞起来,夹在腋下躲藏了起来,也许就藏在这些屋子里。
“看来我们不太受欢迎。”郑川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困惑:“但我感觉的出这村子里似乎比外面暖和,一进来感觉没那么冷了。”
夏吟仔细一感受,确实如此,刚才自己还走两步咳嗽一嗓子,现在却是呼吸通畅,暖意逐渐回来了。
苏柳依旧是感知不出温度,但她能清楚感受到周围的变化,她说:“不是错觉,在这里风停了。”
这里就像是被玻璃罩子隔离开的区域,他们信仰的神明保佑着这里风调雨顺,在这里风是不来造访的,就像是现在一般,宛如时光都在此处静止了。
“它想给自己创造出一个世外桃源吗?”夏吟问:“那只邪鬼半神。”
第024章 世外桃源(三)
“但是这样的世外桃源却用着冥婚那一套。”郑川抹了一把脸,刚才被外面风吹麻了,直到现在才算有些知觉:“感觉这里的像是有意躲着我们,难道他们害怕看见外人?”
说完他又摇摇头,否定自己:“可是刚才不是有个老婆婆吗?,她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万一她就是通风报信的人呢?”夏吟扯了扯手上的露指手套,说:“她对于我们的出现并不惊讶,也仅仅是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而在这‘大喜’的日子,外人进了村落,对他们这种迷信的人来说应该是不祥之兆,她却能淡定的摆弄‘宿命’之说,可见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无论如何,我们小心为上。”苏柳说着,抬手画了个繁复的阵法印在两人身上:“这是能帮助我们快速确认队友位置的阵法,如果阵法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这证明队友就在身边或者附近的位置,如果队友遇到危险,情急时刻可以进行双方位置互换。”
说完就将互换位置的咒语教给他们,并嘱咐:“两边情况如果不清楚时最好不要轻易使用,容易造成很大的危险。”
夏吟和郑川都点头应是,跟着苏柳一迈步,周围就瞬间空了下来。
夏吟警惕的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苏柳和郑川的身影。
这像是特地将他们三个人分开,好进行逐个击破。
试探性的激活了身上的阵法,阵法微微亮了亮,又熄灭了下去。
夏吟看了一圈,没有轻举妄动,周围寂静无声,村庄瞬间变得很遥远,一条泥土小路出现在她的前面,路两旁一边是田地,一边是河流。
“嘻嘻嘻……”
孩子的嬉笑声传来,夏吟眼前一花,两个纸扎的小人就站在了道路的两边。
一个是带着帽子留着小辫儿的男童,另一个是扎着双髻脸蛋通红的女童,他们一个人拿着囍字,一个人抱着铜镜,黑眼睛直直盯着夏吟。
夏吟手指背在后面捏了个符纸,一边想哪有人结婚在门口摆纸人的,就见两个纸人瞬间暴起,面色狰狞的扑向她。
手里的符纸倏然甩出去,碰到纸人的瞬间便轰然爆开,散了一地烟尘,夏吟抬手挥了一下灰尘,那两个纸人就消失不见了。
那条泥土小路还是在面前,夏吟见后退无路,便只能向前沿着这条路走,小路虽然全是泥土,但是被人踩的很实,走上去也没有很难走。
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一片张灯结彩的喜气景象,大红色的帷幕遮满了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一声大笑、一道恭贺。
“哎呦,您来啦?”
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笑出现在她耳边,夏吟定睛一看,眼前飘着一个穿着长袍的小鬼,脸上涂着酡红的粉底,咧嘴笑着招手:“快来快来,你朋友可都在里面等着你呢。”
夏吟走过去,这前面的人比她想的还要多,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来形容,她不动声色的套话:“今天可真热闹,这么多人!”
“哎呀,可不是吗?”那小鬼不习惯的摸了摸脸:“今天可是山神大喜的日子,喜婆让我们都涂上腮红,说这样喜庆点,但是我一个大男人涂这个……嗐,说起来怪害羞的。”
“你英姿飒爽,丰神俊朗,涂上这个当然是锦上添花了。”夏吟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不知我朋友今天都坐在哪里了?”
夏吟一顿夸让小鬼心情舒畅,当然是有问必答:“都坐在友人席那块儿了,我一会儿领您过去?”
“不麻烦你吧?”
“不麻烦不麻烦,现在没什么人了,能领着您是我的荣幸。”小鬼乐呵呵的说着,飘过一旁为夏吟引路:“过了小路说明您份子钱已经随过了吧?那两个门童可爱吧?万里挑一选出来的,那我直接领您去里面了。”
夏吟没敢说没随,甚至把两个门童给打没了,只能闷着头跟他去了里面,一边心想难道苏柳他们也都到了这里?
小鬼领着夏吟,拐了两个弯,停在了一个圆桌前,小声道:“这里便是您的位置了,我就先告退了。”
夏吟稳稳坐下,刚挨上凳子,前后左右都缓缓出现人来。
左手边是一个穿的一身黑的女性,戴着黑色的面纱,这一身简直不像是来参加婚礼的,而是来参加葬礼的。
右手边却是个单手置于胸前的和尚,手腕缠着佛修,穿着一身白布制成的袈裟,眉心一点红印,脑袋光光,双目微阖。
一个桌子上十个人,光是旁边两个就让夏吟觉得奇怪,再一眼看过去,半分没有苏柳和郑川的影子,这算是哪门子的友人席?
这想法还没在脑海里盘旋多久,夏吟就感觉到身上的阵法亮了一下,这证明苏柳二人就在她附近。
她不动神色看了看四周,除了飞扬的红纱没有看到别的桌子。
“好久不见。”
她听见旁边的黑衣女人慢慢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宛若春日枝头歌唱的黄鹂鸟,让人不紧心生向往。
夏吟先是等了三秒,确认她是在向自己说话后,便不作声的装没听见。
“看来你健忘的毛病又犯了。”黑衣女人似乎不联系,反而呵呵笑道:“我是今,是你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一别,我算算……哎呀,也有几百年了。”
夏吟含糊点头,没有说话,心想自己顶替了一个什么身份的人啊?
“呦,咱们的小鱼儿又忘记我们啦?”黑衣女人旁边坐了个彪形大汉,听见她的话后一撑桌子,抬了下头:“我,你干哥哥,还记得我不?”
“我我我,我是小桃子呀!记得我吗?”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孩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像蕴了水一般。
这种过年走亲戚被询问记不记得怎么叫他们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吟低着头扯了扯嘴角,统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能感觉到,这一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但是又谈不上是鬼,最有可能的便是妖了。
曾经世界上,存在人、鬼、妖、神四类,但是千年前神战过后,三界混乱,最受影响的还是神鬼妖这类最依赖天地灵气的存在,所以不久之后这三类就不再出现在人类面前了。
夏吟也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她就看到了鬼和妖两种据说已经消失的存在,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神的存在。
这厢夏吟警惕着周围人的问话,另一边喜婆正扯着一个凤冠霞帔的姑娘上马车,一边念叨可前往不能误了吉时。
林木槐憋的脸都红了也没能扯过她,只能踉跄着被推上马车,一边翻了个白眼想这都几千年了,还兴这套娶人方法,这鬼一定是个老古板。
喜婆下去后,一个持镜女童拿着镜子照了一下轿内,然后她就感觉到马车动了起来,唢呐锣鼓都响了起来,伴随着车外路边人们喜气洋洋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车也没有载着她走多远,很快就停了下来,她感到有人掀开轿门,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拿镜子的女童,她爬了上来,用手微拉她的衣袖三下。
这女童看着弱不禁风,力气却大的要命,轻轻扯完三下后立马将她拉下了车,和喜婆的力度简直不相上下。
林木槐再一次没有扯过,被迫跨过朱红漆的马鞍子,走上红毯,便听得瞬间乐起,周围一片喜气洋洋的道贺声,仿佛新郎就站在她身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