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汐轻道:“宗主说,清漪宗对我有养育之恩,只要我来说这些话,就可以当作还清恩情了。”
李师盈喉间微哽:“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嗯。”
“……”
李师盈默了几秒,转头擦了擦眼。
深吸几口气,她对弦汐道:“宗主还说别的了吗?比如你之后该怎么办的。”
“宗主说,让我下山游历,游历多久都行。”
这就是赶人了。李师盈长叹:“下山,也好,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没意思。”
“可我不想离开这里。”弦汐看向她,“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李师盈眼里映着她纯稚真诚的面容,彻底压不住泪,哭着搂住她。
她想说点什么,可嗓子被酸楚噎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弦汐难过地回抱她。
低低啜泣片刻,李师盈控制好情绪,用手背抹干脸,尽量呼吸平稳地对她道:“清漪宗这儿没什么好待的,到处都有人传你瞎话,还是下山更清净些。”她吸吸鼻子,再道:“然后,你下山这件事,得跟师尊说一声。他现在应该在观穹殿的后院,他这几天都在那,你去找他吧,我得找苏舜商量点事。”
弦汐道了声好,与她分别,前往观穹殿。
行至半路,忽然有人叫住她:“弦汐!”
弦汐回过头,见是三个脸生的年轻男弟子。
那三人停在她面前,笑着问:“你是弦汐吧?”
弦汐点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是。”
“你别怕,我们就想问你点事儿。”为首那个略低下头,依旧在笑:“你是几岁跟玄濯上的床啊?”
弦汐表情空白:“……什么?”
“你不是几个月前才突破到金丹的嘛,可看你比赛那个样子也不像金丹初期,你修为提升得这么快,是靠跟他双修吧?”那人挤眉弄眼。
旁边人用手肘顶他,也笑:“她好像还是在跟玄濯一起出任务的时候突破的金丹。”
“哦对,这么说你们也搞了蛮长时间了。”那人带着些深意握上弦汐胳膊,“你能跟他睡这么久,是不是有些特殊本事啊?要不也跟师兄玩玩呗。”
三人向弦汐靠拢。
弦汐脸色苍白地后退半步,猛然甩开他的手,转头便跑。
隔着老远还能听到那些人嘻嘻哈哈的取笑声,话语难听得刺耳。
等周围没什么人了,弦汐才喘着粗气,渐渐慢下来。
她低着头,脚步虚浮着,尽力不去想别的,只将注意集中于地上的路。
——
抵达观穹殿后院时,天色已近黄昏,火红日轮半挂山头,烧得云霞秾艳。
后院围着一圈木栅栏,木栅栏内又种着几圈菊花,开得正盛,花瓣重重堆叠,甚是富丽仙气。
院内直通的小土径旁边,有一把摇摇晃晃的藤椅,明澈便在上面躺着,手里还拎着个酱色酒坛。
弦汐进了院子,不声不响地走到明澈旁边,蹲下来,晃晃他胳膊,轻声说:“师尊,醒醒。”
明澈眼睛动了动,掀开眼皮,看向她。
一时没说话。
良久,他扬起个微笑:“小汐儿啊,今日怎么出门了?”
“今天,宗主让我去正殿说些话,我就出门了。”
“他让你说什么?”
“说,那天的事情,是我自愿的。”
“……”明澈定定地看着她,“他真让你这么说的?”
“是。”弦汐道,“还有,他让我下山游历。”
明澈静了好一会,嘴角慢慢扯开僵硬的笑。
这笑在苦涩中越来越大,甚至溢出了哽咽般的笑声。
他就这么非哭非笑地抱住弦汐,老泪纵横:“对不起啊,弦汐……要是师尊再有用点……”
弦汐感到很难受。
她和玄濯发生的事,应当是很严重的错事,所以师尊师姐才会这般。
实际想来,这大概也是她的错,如果她从一开始不去缠着玄濯,就不会发生这些。
这样看,她其实也不需要别人为她讨回公道。
弦汐顺顺明澈的背,道:“没什么的,师尊,我没事。”
可明澈上了年纪,感情一上来就难以止住,“怎么就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本来你该有大好的前程,你是我们这最出息的孩子……”
弦汐拿出手帕给他擦擦脸,不想再看他这么伤心下去,于是问:“师尊,我要何时下山游历?”
明澈枯槁的手摸摸她的头,捧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低低道:“明天吧……明天就走吧,我让你师姐送送你。”
弦汐又问:“下了山,我要去哪?”
明澈用力搓了把脸,想了想,道:“去你楚箫师兄的医馆,我给他传个信,让他照顾你。”
“好。”
该说的都说完,明澈又扯着她聊了许多。
大部分都是交代她各种生活上的小事,繁琐唠叨,不过弦汐并不觉得烦,每一句都认真听着。
天色渐晚,明澈对着夜空发了会呆,起身回屋收拾出个包裹,塞给弦汐。
“这个你拿着,都是些寻常用的物件,还有银子灵石。在外面千万把钱财都收好了,莫要让人看见。”
“嗯。”
弦汐点头。
明澈又看了她一会,勉强笑道:“行了,回去吧,明天还有挺长一段路要走,今晚早点休息。”
弦汐应下,拿着包裹,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晚上人少了些,弦汐绕着小路,还算安稳地回到弟子舍。
“——弦汐,弦汐。”
她正想进屋,却见不远处,李师盈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轻喊她。
弦汐小跑过去。
李师盈笑着道:“今晚要不要来跟师姐一起睡?”
弦汐道:“好。”
随后回房拿了寝衣,抱上枕头被子去了李师盈房间。
入夜,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李师盈道:“今天你去找师尊,师尊怎么说的?”
弦汐:“师尊让我明天下山,去楚箫师兄的医馆。”
“明天?有点急啊,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也确实是尽早下山比较好。去楚箫师兄那也不错,他应该会给你安排个清闲肥差。”
然而弦汐依旧有些愁闷。
她在清漪宗待了十年了,扎根发芽,从没想过要离开。现在突然间就要挪窝去一个未知的地方,说实话,她心里很慌。
她闷闷道:“我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李师盈一默。
要回来,大抵也得等流言都散干净了,门人也差不多都忘却了这事才行。
怕是得捱上些年头。
她握了握弦汐的手,“别怕,山下生活很有意思的,比在这山头上待着精彩多了,说不定你下山一段时间,就会不想回来了。”
弦汐:“怎么会……”
清漪宗就像她的家一样。
就算在外面玩得再开心,也不会不想回家。
虽然现在一些家里人对她的态度不太好。
李师盈出神道:“今日我还和苏舜说来着,我说要是你下山之后没去处,就让他家里帮你安排一个,然后他问为什么不干脆给你安置个宅子,反正宗主把你赶下山,一定会补偿给你许多银钱,到时候你就安心过着自在日子,何必非得找个营生做。”
她偏头看弦汐:“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错,左右你不是爱跟人来往的性子,之前还跟楚箫师兄闹过矛盾,不如就推掉他那边,自己找个喜欢的住处安生过日子?”
这个建议听上去挺好。
不过,弦汐想到,她还欠玄濯钱,似乎没办法过坐吃山空的生活,于是颇为遗憾地推拒:“不了吧,我还是要赚钱的。”
“为何?”李师盈有些诧异于她的奋发向上。
弦汐诚实道:“我欠玄濯许多钱,不赚的话还不上。”
李师盈更诧异了:“你欠他钱?!”
“嗯,我不小心弄坏了他的东西,要赔。”
“……”李师盈躺回去,静了一会,道:“弦汐,你和玄濯……到底怎么回事?”
弦汐并不对她隐瞒:“玄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让我做了他的情人。”
李师盈蹙起眉:“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李师盈翻过身面朝她:“他对你做……和那天一样的事的时候,你有说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