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书阁里人有些少,打眼一看,几乎可以说是空旷。
可能最近作乱的妖物比较多,大家都出去执行任务了……
飞毯在扶手前停下,弦汐推开阻拦门,踏上四楼地板。
四楼,北边,二层……啊。
快要走到北边,弦汐却停了脚步。
她见到了今日第二个醉鬼。
——玄濯背倚书架坐在地上,一条长腿屈起,碧蓝衣摆逶迤于地,腰间玉带悬挂一枚首尾近乎相接的墨色环形龙玉佩,手边放着一只比明澈那个小一些的枣红酒坛。
酒味不重,反倒逸散着清浅花香。
窗外洒入暖黄的光,他闭着眼,乌发松散,浓密长睫在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那双锋芒慑人的金瞳掩在薄薄眼皮后,使得面庞减弱了几分强势的攻击性。
是大师兄。
弦汐好奇地盯着他看。
她跟这位师兄交集不多,又或者说基本没什么交集,这会儿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书阁里喝酒。
玄濯在清漪宗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已有六百多岁,比明澈还大两百岁,却和楚箫一样是明澈的第一批弟子之一;
他不用修行,也不用和普通弟子一起参加课程;整日神出鬼没,甚少跟人打交道,也没人敢置喙他的任何作为——恰恰相反,他还因此更受追捧。
不过他从来也不搭理就是了。
弦汐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说不出为何喜欢,只是每次见到他时,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牵走。
她认为这很正常,毕竟玄濯本身就十分吸引人。
气度从容,优雅而自信,好像生来就拥有一切,也能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
举手投足总是浸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与旁的对话时,原本就因那比常人高出许多的身量而需垂眸睇眄,眉宇间又凝着与生俱来的傲慢骄矜,仿佛睥睨,令人不免又矮上一截。
孤僻高傲到了极点。
相貌、出身、地位、权势、实力……玄濯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达到了极致。
当初听明澈说起玄濯来历时,弦汐还问过明澈:师兄已经那么厉害了,为何要来清漪宗?
明澈说他在天界待够了,想去别的地方逛一逛,顺便学点新东西。
弦汐直白道:“那他拜师尊为师,是想跟师尊学炼丹制药吗?”
明澈不善武力,虽说修为高,却也不是什么能打的人,能当上木峰之主全凭一身炼丹本领,以及妙手回春的顶级医术。
可听到她这么问,明澈还是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就炼丹吧……他受的伤自己马上就能痊愈,应该也没什么悬壶济世的理想……”
确实。
弦汐盯着玄濯看了一会,走过去,半蹲在他身边,往书架上摸索。
——露在外面的书里没有《仙草百解》,那看来是被他压在身后了。
她想像叫醒明澈一样叫醒玄濯,可犹豫半天,终究是没敢伸手推,只用气音轻轻喊道:“师兄,醒醒。”
玄濯没动。
弦汐觉得奇怪。
凭玄濯的实力,合该在她进入书阁的那一刻就觉察到了才对,怎么这会凑得这么近还叫不醒?
难道他喝的酒真的很醉人?
嗅觉在出了主殿之后就已解封,弦汐双手撑地,倾身凑到位于他另一侧的酒坛口上,闻了闻。
嗯,闻不出是什么花酿出来的。但花香清甜冷冽,让她一个没喝过酒的都有点意动。
不过凑近了闻,酒味依旧浅淡。
这种酒醉不了人吧?
弦汐若有所思地后退回去,一转头,却霍然对上一双灿然含笑的金瞳。
“……”
“……”
还没完全坐回去的弦汐刹在半路,僵硬着不敢再动。
两人鼻尖仅相隔一寸不到的距离,四目相对半晌,玄濯慢悠悠地开口道:“干什么坏事呢?”
第4章 我吃醋了
灼热吐息喷洒在唇瓣上,燎得弦汐忍不住微微抿唇。
玄濯的体温似乎比寻常人高一些,隔着几层衣服,弦汐都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热度。
滚烫,强横,势不可挡。
令她有些心悸。
萦绕于鼻尖的浅淡花香,被更为浓郁醇厚的龙涎香悉数取代,随着每一次呼吸吐纳侵占肺腑。
弦汐咽了咽口水,避开他玩味的视线,慢腾腾跪坐到自己小腿肚上,“……没干什么,以为师兄喝醉了。”
“怎么,你也想喝?”玄濯拎起酒坛在她面前晃了晃,“这酒给你喝,恐怕一滴就能让你睡个三天三夜,——试试?”
弦汐很好孩子地摇头。
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玄濯颇感无趣地放下坛子,问:“来这做什么?”
弦汐嗫嚅道:“来拿书。”她指指被玄濯宽厚的背挡住的书架,“师兄,请让一下,在你背后。”
玄濯勾笑看着她,仍是没动,“什么书?”
“《仙草百解》。”
“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识植考试不合格,师尊让我拿那本书过去背,说上面有楚箫师兄做的笔记。”
他问一句,弦汐答一句,把家底全交代了出去。
玄濯挑眉:“只要楚箫师兄的,不要我的?”
弦汐很疑惑:“你有吗?”
玄濯坦然:“没有啊。”
他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弦汐撇撇嘴。
没有还问。
或许是因为她呆笨的样子比较有趣,过往寥寥几次交集中,差不多每一次玄濯都会像这样出言逗弄她。
不过经这么一出,他身上的距离感也消弭不少,弦汐揪住他袖摆扯了扯,催促道:“师兄,快起来,我要拿书。”
玄濯:“不要。你只要楚箫的笔记不要我的,我吃醋了。”
他赌气一般转头闭上眼。
弦汐被他幼稚的行为噎住,半天才嘟囔道:“你都没有我上哪里要……”她目光幽怨。
玄濯一下笑出了声。
他宛如看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孩一样看着弦汐,大手在她头顶拍了两下,低声说了句:“小呆子。”
随后拎着酒壶站起身,悠然走下楼梯。
头顶的温度似乎余留了许久。
弦汐静静跪坐在原地,感受那温热从发丝向下,蔓延至面颊、脖颈。
将瓷白肌肤蒸出浅浅绯色。
师兄摸她的头了。
弦汐动了动指尖,发现身体已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细嫩掌心微微汗湿。
坐了多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赶忙从书架上抽出书,乘着飞毯下了楼。
*
回到主殿,明澈正闲适地在庭院里浇花,完全看不出一丝醉意。
看到弦汐从院门外匆忙跑入,他抬头问:“嗯?怎么才回来?”
弦汐:“我在书阁遇到师兄,他喝醉了挡在那里,我拿不到书……”
“什么?在书阁喝醉?!”明澈勃然大怒:“谁?哪个臭小子?”
弦汐:“玄濯师兄。”
明澈骤然平静:“哦,他啊,那没事了。”他继续浇花,“可能最近天宫司酒又酿了什么新品,他随便找个清净地就喝了。”
玄濯干出什么都很正常。
弦汐眨眨眼,在原地站了一秒钟,跑过去:“师尊,我把仙草百解拿回来了,现在就开始背吗?”
明澈瞟一眼她手里的书,扬扬下巴:“翻开,看看上面写的能不能看懂。”
弦汐翻开看了看。
书上几乎每页都写满整洁清晰的小楷,和原本图文配在一起,竟也不显得凌乱,反而将内容讲解得更加通透。
甚至还有不少题目和答案解析。
弦汐翻了几页,抬起头,一脸迷茫:“看不懂。”
明澈收起水壶,闲闲道:“这玩意啊,光背没用,得用脑子思考。”
那她估计是学不会了。弦汐自暴自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