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道温和儒雅的声音:“没事,讲学刚刚开始,进来坐吧。”
听到这个声音,弦汐噌地抬起头——
楚箫站在台上,笑意和煦。
楚箫师兄回来了。
弦汐呆了下,眼眶微热,很想跟他说说话。
楚箫终归是陪伴她这么多年的兄长,小半个月不见,她早就把先前那点别扭抛到了脑后,心中唯有思念。
奈何此时实在不便多言,于是她匆匆道过谢后,便回座位上坐好。
听学期间,李师盈悄悄给她传音:“弦汐,你怎么迟到了呀?”
弦汐纠结了一会,回她道:“昨天晚上,入定冥想,没控制好时间。”
“哦,这样啊。”李师盈并未起疑,“你也别太累了,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好,没精打采的,像是内里发虚,等一会我给你点补气养神的丹药,你拿回去吃吧。”
“好,谢谢师姐。”
弦汐没拒绝,她的确感觉身体发虚。
毕竟最近委实没休息好……
“对了,你手上那个镯子哪里买的呀?”李师盈好奇道,“我注意好长时间了,也想买一个。”
弦汐捂住镯子,眼神微慌:“这个……山下随便买的,我也忘了是哪个铺子。”
闻言,李师盈颇为遗憾:“啊,好可惜。”
她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看那个镯子,嘟囔着感慨:“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这么漂亮。”
……
出了学堂,弦汐按楚箫离去的方向一路追寻,最终在一处人迹稀少的静谧湖泊边找到了他。
楚箫一袭青衣立在湖畔,眼睫微敛,似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暖风徐徐,搅乱满池柔波,牵动衣角与发丝共舞,修长的身姿挺拔如竹,雅致若兰。
甚是赏心悦目。
弦汐走到他背后,轻声唤道:“师兄。”
楚箫眸光动了动,转过身。
他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凝神注视了弦汐一会,才柔和地开口:“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被他这么一说,弦汐又生出些不自在:“……我已经,不生师兄的气了。”
“是吗?”楚箫神情略松,眉宇间却仍卷惆怅,“但我还是很愧疚。夏嬴对你做的事我听说了,没成想她会那么过分。”
居然还烧了她的屋子。
他当初不该一时冲动找上夏嬴的。
再次听到夏嬴的名字,弦汐不怎么舒服地蹙起眉:“没事的,我没受什么伤,而且宗主也罚过她了。”
楚箫略一沉默。
乘潋把夏嬴关进水牢这件事,令他颇为意外。
照理说有厉峥在侧,夏嬴应该顶多也就挨顿板子而已。
这次竟罚得这么重……
“师兄,你家里之前出什么事了?已经解决好了吗?”弦汐仰头问他,眼眸清透如水。
楚箫回过神,面色沉了沉,道:“我家的田地庄子一夜之间全被人烧了,损失巨大,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处理好后续事宜。若不是因为楚家底蕴深厚,经此一遭怕是要直接没落,不过现状也没好到哪去。”
弦汐惊异道:“全被烧了?”
“对。”楚箫表情难看:“我怀疑是玄濯干的。”
弦汐一僵。
许久,她缓缓张开嘴,吐出一个:“……啊?”
“那天我刚跟他斗完灯,晚上家里田产就被烧了,除了玄濯我想不到其他任何会做又能做到此事的人!”楚箫愤恨得气都喘不匀,“我与他过往虽有结怨,但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谁曾想他居然心胸狭隘至此!”
“……”
弦汐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箫家里田产被烧,并非是玄濯做的,这一点没人比她更清楚。
因为那天她一整晚都跟玄濯躺在一个被窝里。
几乎没合过眼。
但玄濯说这个不能告诉别人,是以弦汐憋了半晌,犹豫着道:“师兄,这件事,也不一定是玄濯……玄濯师兄做的。”
楚箫不敢相信道:“你袒护他?”
“不是。”弦汐心急地摆手,“我只是觉得,玄濯师兄不会这么做。”
“他如何不会!有什么是玄濯做不出来的!”楚箫愠怒道:“我跟他同门数年,亲眼见过他因为比拼时对方一句笑言就毁其灵根,使其毕生无缘仙途;有师弟错拿了他的东西,他直接给人吊在树上三天三夜,那师弟差点因此丧命!玄濯他……他就是个阴晴不定毫无人性的疯子!”他痛骂着。
弦汐愣怔在原地,眼里渐渐蓄起泪水。
楚箫和玄濯都是她极在乎的人,看到楚箫对玄濯这般憎恨痛恶,她无比难过。
她想,楚箫说的这些,她以前从没听说过,更没亲眼见过,说不定那些都跟今天一样,是误会呢?
可她不敢说,她怕楚箫会更加生气。
楚箫喘了几口粗气,一转眼就见弦汐泪光盈盈。
心头火气霎时熄灭,他顿了一息,缓和下来,两手轻握她的肩:“抱歉,弦汐,我只是在气玄濯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在对你发怒,你别难过。”
他这个动作让弦汐又想起了那日经历,不由慌乱地后退一步。
——这一退,令空气陷入僵硬的死寂。
楚箫的手空在两人间,凝滞半天,慢慢放了下来。
他颓靡道:“……对不起。”
“师兄。”弦汐擦擦眼泪,往前站回去,说:“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
楚箫柔着语气:“行,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好不好?你……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我们恢复成以前那样。”弦汐期盼地看着他。
对上她的目光,楚箫片刻无言。
无疑,他是喜爱弦汐的,倘若能与她结为道侣,他必定会一生对她好。
可弦汐对他却没那个意思。
她只想和他做单纯的师兄妹。
……没关系,日子还长着。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不急于一时,他有足够多的耐心等弦汐一点点喜欢上他。
这般想着,楚箫释怀地笑了声:“好,我不说那些让你不开心的话了,以后我们就跟以前一样相处。”他摸摸弦汐的头。
弦汐终于放下心来,浅浅微笑:“嗯。”
她依赖地抱住楚箫。
还是来软的有用。楚箫笑着回拥住她。
弦汐的身体柔软而纤瘦,发间有股浅淡又清新的香气,很特殊。楚箫这么抱着,闻着,一时半会竟有些不舍得放开。
——面上忽然感受到一对冰寒刺骨的视线。
楚箫下意识睁眼看去,却见玄濯正站在对面树下,幽冷阴鸷地盯着他。
楚箫僵了下,面对危险时的尖锐直觉登时窜上心头!他立即将弦汐揽到身后,压低眉眼,警惕地看着玄濯。
弦汐被晃得一个趔趄,微怔半秒,不解地问:“师兄,怎么了?”
这一句刚说完,便瞥见站在对面的玄濯。
弦汐惊喜地招手:“玄濯……师、师兄!”
玄濯却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她。
弦汐慢慢收回手,笑意敛起,变为惶惶的不安。
——他好像在生气。
楚箫带着嫌恶开口道:“玄濯,你在那里干什么?”
玄濯没答,只是步履平缓地走向这边,停在他们二人面前。
他冷眼瞧着弦汐:“过来。”
弦汐想过去,却被楚箫一把拉住:“别去他那边!”
握在弦汐胳膊上的手刺在玄濯眼中,他忍无可忍地上前劈开楚箫手臂,猛得将弦汐拽了过来!
弦汐被这股巨力拽得险些摔倒在地上,抓着他宽大的衣袖才堪堪站稳。
楚箫吃痛地捂住小臂,“你又在发哪门子疯!把她放开……”
皮肉下的骨骼当是开裂了,迟一步传来的麻痛令尾音隐隐虚浮。
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弦汐慌忙喊道:“师兄!”
“闭嘴!”玄濯对她厉喝。
弦汐一抖,无措地望着他,不敢再出声。
楚箫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徘徊几圈,心中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个念头令他过于惊愕,以致神情都有些发空:“你们……”
“你回来得倒快。”玄濯冷嘲道:“楚大公子也是有能耐,家里被烧得渣都不剩了还有心思回来勾三搭四。”
闻言楚箫顿时满面怒容:“果然是你!你这卑鄙的混账,凭什么这么做!”
“你活该!”玄濯吼得连湖面都震起层层涟漪,“没把你也一块儿烧死就算我天族有好生之德!回家跪着叩谢隆恩去吧!”
楚箫被他气得够呛,指着他转而对弦汐道:“你也听到了,我就说是他这个烂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