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贱!”
夏嬴怒喊一声,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招呼。
啪。
高高扬起的胳膊被一只修长的手半路截胡,夏嬴抬头望去,却见苏舜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夏嬴正欲发作,余光又见到苏舜后面的几个身影——
木峰的一干长老,以及峰主,明澈仙尊。
——
主峰,正殿。
弦汐和夏嬴并排跪在地上,跟夏嬴一同闹事的跪在她们后方,正前方坐着宗主乘潋,木峰峰主明澈,还有火峰峰主厉峥。
乘潋揉了揉眉心,半晌,开口道:“夏嬴,你先说说吧,解释一下你为何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别人房间,聚众辱骂殴打年轻后辈,还放火烧毁弟子舍?”
夏嬴瘪了瘪嘴,道:“哪有那么严重嘛,我就是……就是想跟小师妹借点东西,结果小师妹不给,这才闹了个乌龙出来。”
“胡闹!”
不等乘潋回应,厉峥便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率先喝道:“有没有点规矩!人家不愿意给你怎么还硬抢啊?你还有点身为长辈前辈的自觉吗?”
夏嬴看出他袒护的意思,顺着台阶下:“这次确实是弟子太冲动了,对不起,宗主,对不起,小师妹。我有错在先,自会去刑惩堂领罚,还望宗主和小师妹宽容。”
她态度完美得找不出一丝差错。
厉峥转而对乘潋道:“宗主,依我看啊,就合该让这毛孩子挨个三十大板,然后跪个三天三夜,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乘潋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问向弦汐:“弦汐,你来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弦汐神情萎靡:“我回房间的时候,师姐就已经在里面了,她们乱动我的东西,还骂我,打我,放火烧……”
“诶呀,我都说了只是借点东西而已嘛!”夏嬴嗔怪地打岔,“我最近要打个簪子,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配件,正好看到你那盒珍珠不错,就想着要不借来一两颗,等以后做任务赚了钱再还你——谁曾想小师妹这么小气,明明有一盒的珍珠呢,却连一两颗都不肯借!哼!”
弦汐一言难尽地看她:“你当时不是……”
“可能我话没说明白吧,让小师妹误会了。抱歉啦师妹,大家同门一场,莫要计较那么多嘛。”夏嬴朝她吐吐舌头,眼里满是冰寒刺骨的威胁。
明澈蹙眉道:“珍珠?什么珍珠?”
夏嬴眨眨眼:“就是玄濯师兄送小师妹的那盒珍珠啊,可漂亮了。”
明澈骤然转头看向弦汐,嘴唇微动,显然是想开口问,可只一瞬间却又忍了下来。
什么都没说。
在场人大多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夏嬴遗憾愤恨地咬唇,厉峥面色若有所思,弦汐迷茫却也没太在意,乘潋则是心思在别的事上。
乘潋道:“不管理由如何,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按结果来。弦汐,你回去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夏嬴还有后面那几个,你们——”
“宗主,也不能全按结果来吧。”夏嬴忽然道,“这次我们私下斗殴,其实是小师妹先动的手呢。”
乘潋顿了顿,问弦汐:“弦汐,真的吗?”
弦汐回忆了一下。
好像……确实是她先动用了灵力,震开师姐的。
但是动手的话,应该是师姐她们先动手摁她掐她的。
她于是道:“是师姐,先把我摁在椅子上,不让我动,还掐我。”
“我们只是跟你闹着玩,又没在跟你动手。”夏嬴道。
弦汐:“可我很疼。”
夏嬴嗓音尖利:“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行了。”乘潋出言制止,“夏嬴,终归是你们先上门挑事的,别推卸责任。”
“……”夏嬴不情愿地闭上嘴,重重“哼”了声。
厉峥道:“宗主,我看她们只是小孩子玩闹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要不就让夏嬴她跪个几天,然后当众给那个……弦汐道歉好了。”
明澈倏地起身:“厉峥,这哪里是玩闹?她都放火烧人了!”
素来没脾气的明澈忽然来这么一句,令厉峥都不免愣了下。
随即厉峥不落下风地又道:“都说了是闹着玩的,又不是故意放火,再者那孩子不是也没受伤吗?”
明澈:“她怎么可能没受伤?你看她那衣服!”
“衣服被烧到了一点,身上又没伤到。”
“她只是愈合得快,没让人看到而已!”
“都没看到你如何就确定她受伤了!”
“你……!”明澈大口喘气,怒目瞪他:“厉峥,你想护你的孩子,我明白,可弦汐也是我孩子,我不可能看着她平白受委屈!”
厉峥冷笑:“那你待怎地,把夏嬴扒皮抽筋给你孩子道歉?”
“……”
夏嬴也在一旁添柴加火:“明澈仙尊,我真的知错了,而且我也没对小师妹做什么,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明澈站在原地,面露难色。
作为长辈,他不好过度苛责小辈,弦汐身上又确然没有能作证伤势,他想评理都没处下手。
乘潋看看没声了的明澈,又看看打定主意要护夏嬴的厉峥,忧愁地叹了口气。
难搞。
弦汐是个有潜力的好苗子,他也不想让她受委屈,但是厉峥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乘潋眉心被揉出一个小红点,良久,他道:“明澈啊,你先带弦汐回去吧,瞧瞧她身上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了伤,屋子也好好修一下。”
明澈知道,乘潋这是准备从轻处理了。
他垂着头,沉默半晌,下阶把弦汐扶起来:“走吧,师尊带你回去。”
弦汐:“嗯。”
她站起来,被明澈牵着离开正殿。
两人背影渐远,乘潋道:“夏嬴,联赛在即,这次的事,我就不过多追究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夏嬴连忙点头:“是,弟子保证不再犯了!”
这句话她说过无数次,也没哪一次兑现的。
乘潋:“你去刑惩堂领五十鞭子,然后跪三天吧。”
夏嬴脸黑了黑,然觑见厉峥的眼色,也没说什么,只道:“是。”
“——罚得有点轻吧。”
殿内忽而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闲散又慵懒,却如同惊雷般炸在每个人耳畔。
乘潋神情一肃,当即转头望去,只见玄濯不知何时已坐在了他旁边。
玄濯一身白衣,长腿交叠,单手支着下颌,目光冷冷看向下方:“以多欺少,仗势欺人,这等事在我们天族至少要罚千道雷劫,没想到凡间反倒宽容如斯。”
他侧眸睨着乘潋,勾起一抹淡笑:“宗主大人未免有些心善了。”
乘潋背上浮出层层冷汗:“……不过是,小孩子打闹,您……”
“玄濯!”夏嬴见到他,即刻便要起身跑到他身边,却被无形的威压牢牢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扭着身子嗔道:“玄濯,你这是干嘛呀?快放我起来。”
玄濯看也没看她,依旧注视乘潋,“打闹?我怎么觉着不像啊。听我的同门说,我们小师妹都是哭着跑出来的,衣服也被烧焦了,那场面连我听了,都些许心疼呢。”
夏嬴瞪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替那小贱人说话?你要为了她罚——”
玄濯一眼扫过她喉间,下一秒,她的喉咙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嬴捂着脖子拼命张嘴,却只有一片静默。
厉峥白着脸道:“殿下,夏嬴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知是哪个字眼让玄濯不高兴了,他没理厉峥,径自道:“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这个道理宗主应该也明白才是,这样吧,让她去水牢里待上一段时日,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何时反省好了何时再出来。”
乘潋猜测这个“何时”当是等同于他点头同意夏嬴出来的那刻。
那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他试着求情道:“再有不到一月即是联赛,夏嬴她还需上场,要不,等比赛结束了再……”
“嗯?”玄濯笑道:“戴罪之人也有资格上场比赛吗?”
他语调轻松,可入了乘潋的耳,却仿佛一块巨石压上心头,令他一时竟喘不上气。
乘潋沉默少顷,对下面的弟子发令:“将夏嬴拖去水牢,没有命令,不得放出。”
“是。”
两个弟子用缚灵索绑住夏嬴,带出正殿。
夏嬴连挣扎的声音都发不出,一双通红的美目死死盯着玄濯,写满不甘和怨怼,随后又望向厉峥,却见厉峥也颓然地坐在那里,无能为力。
玄濯用银勺搅了搅桌上茶汤,呷了一口,“清漪宗,也算是仙门里的大宗门了,我当初也是看这里足够规矩才过来的,这些年也确实没失望。”
“……”
乘潋微微吞咽,鬓角溢出零星汗水。
玄濯放下瓷盏,“宗主大人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今天这一遭估计也是一时心软,犯糊涂了,我出面替你纠正一回,下次可不能再劳动我了啊。”他浅笑着说,似是打趣。
乘潋低着嗓音:“……是,太子殿下。”
玄濯略一颔首,眨眼失去踪影。
正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他走后,厉峥窒了半晌,总算舒出口气,心有余悸地问:“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乘潋道:“大抵是偶然路过。”
“偶然路过?我怎么看着他像专门来给那小姑娘——”
“厉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