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汐当时肯定也是疼极了,但她并没有叫,只呜呜咽咽地啜泣着,绷紧身子忍受。
她一贯是这样,很能忍疼。
后来次数多了,食髓知味,他又摸索出些许门道和轻佻的手段,弦汐偶尔也会犯馋地勾住他,主动寻乐。
想想弦汐情热时馋猫一样的诱人情态,他本身的兴致当即压过了药性,那一夜虽一直没看过新娘子的正脸,但也算顺利度过。
可那晚过去后整整一个月,涂山庾的肚子都没个动静。
他把天宫里一大半医官都叫去给涂山庾查探身体,皆是摇头。
“就算有,也不可能一个月就看出来啊。”医官无奈地说。
玄濯对此嗤之以鼻:弦汐当初刚怀上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这涂山庾的肚皮是贴了铁板还是下了禁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有没有孩子在里头。
话虽如此,他自己也确实没看出里面有胚胎结成的迹象。
于是又度过第二夜。
第二夜过后,他像是有了执念一样,命厨子一日三餐做各种助孕的食物,隔三差五还要问涂山庾:“你有孕了吗?”
显然,这个问法十分冒犯,涂山庾每每回答时脸色都不大好看。
得到否定回答的玄濯脸色亦然不好看。
到了最后,他几近是怨憎地道:“你怎么还没有孕。”
涂山庾险些砸烂半个寝殿。
不过好在,最终到底还是有了个孩子。
也是这个时候,龙宫传来了弦汐难产的消息。
玄濯闭了闭眼,握住弦汐冰凉的手,缓缓道:“我不是没想过你可能会死,你两次生产的时候,还有玄叶说看到你死相的时候,我都想过未来会有这么一天,你离我而去。”
“可我连你死后我该如何找你都想过了,也没想过,你会选择自裁。”
“你变得都不像你了,弦汐……不过这应该也是我的错。”玄濯讷讷道。
司命曾跟他说过,弦汐这样自然诞生的精灵,没有生死轮回,也没有来生转世。活就是活,死就是死,即便死了也不会下冥界。
这世上只有一个弦汐,除此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
她的本体被天雷劈毁,仅剩肉身承纳魂魄,如今肉身也没了,她残缺的魂魄会去哪里?
只会消散于天地间,永无踪迹。
空气久久凝滞,玄濯抱起弦汐,走出寝殿。
东海之外,有一处极深的沟壑,是海中无底之谷,众水汇聚之处。
名为归墟。
要说这世上有哪里最适合长眠,那归墟必当是公认的最合适的地方。
坠入深渊的过程中,玄濯化出本体,紧紧缠绕住安睡的弦汐。
“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他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83章 福利番外之再见故人(一) 我自己去,……
是日,弦汐闲来无事,去了天宫凡思苑整理龙王庙近期收到的祈愿。
世人所愿大多不谋而合:
“望龙王大人保佑我金榜题名!”
“愿小女与夫君长长久久,恩爱相守。”
“希望我儿出行平安,一路顺遂。”
“……”
弦汐一个个看过去,仿佛能透过这些简短的字句,瞧见许愿的人真挚而诚恳的面庞。
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嘘。
目光在翻到一块祈愿牌时停下,弦汐动作一滞,凝着上面短短的一行字:
“祝弦汐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谢澄。
“……”弦汐无意识地摩挲木牌边沿,眼里滑过诸多复杂情绪。
她将那块牌子收入袖中,没有放回之后要由神官递交给玄濯的那一堆里。
入夜,弦汐思忖再三,拍了拍玄濯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道:“明日我下凡一趟,用饭的时候不必喊我了。”
玄濯当即睁开眼:“怎么突然要下凡?有什么事吗?用不用我帮你?”
揽着她的手臂都有点收紧了。
意料之中反应很大。弦汐无声叹了口气。
成婚到现在少说也有二十来年了,可玄濯活像是有那治不好的心病,每每与她分开距离过远,就会十分焦虑紧张。
——说句糙点的,他简直恨不得把她拴在手腕上,时刻带在身边。
弦汐捏捏他小臂上绷起的肌肉,以作安抚,答道:“不必。我就是回清漪宗看一看,顺便在人间随便逛逛。”
这不算撒谎,她确实准备去清漪宗探望下师姐,顺道再去剑宗见个故人。
不过后半句还是不说为妙,不然玄濯又要跟在她身后问东问西,紧缠着不放,怪麻烦的。
“这样啊。”玄濯放松下来,随即扬起笑,微微低头,高挺的鼻尖在弦汐后颈轻蹭,“正好我也好久没回清漪宗了,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
弦汐被他蹭得发痒,躲又躲不开,索性转过身面对他,揶揄道:“你去干嘛?又想被人甩冷脸吗?”
当年他们成婚时邀请过清漪宗的人,受邀的也都很给面子地来了,然而,婚宴上虽是一派和乐,婚后再去拜访,玄濯就没得到过什么好脸色。
例行公事的一句“太子殿下安好”过后,除了那些试图攀附的掌事人以外,基本就没几个人愿意再搭理他。
这也没办法,谁让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太过出众,哪怕他态度真诚地认了错并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也依旧没多少人肯买他的账。
玄濯已经锻炼出了良好的心态:“甩冷脸就甩冷脸,大不了我隐去身形,偷偷跟你进去,让他们想甩都没地方甩。”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西天焚境谈经论道?”
“不去也没事,本来我也不爱跟那帮老头胡扯。”
看他是一门心思要跟着,弦汐默了默,嘴角放平:
“我想自己去,你别跟来。”
冷漠如同掺着细小冰碴的声音入耳,将方才温馨的气氛一扫而空。
玄濯微僵,静了须臾,表情小心而低落:“……哦,好,我不去。”
弦汐不信任地盯着他。
玄濯颇为受伤:“我真的不去,我保证。”
弦汐挪开眼,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又翻过身背对他。
玄濯看了她背影一会,不断回想自己又做错什么惹她不开心了。
然而七上八下地想了大半天也没想出来,今天的一切貌似都跟以往没什么不一样。
他动作极轻地贴上弦汐的背,小声问:“乖乖,你今天心情不好?”
弦汐半睁着眼,华美床帐侧倒在昏黑的视野中。
她回道:“没有。”
只是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难免惆怅而已。
这两个字将剩下的问话都堵住,玄濯没再继续问下去。
踌躇少顷,修长手指试探着攀进她指缝。
弦汐微不可察地避了一瞬,而后松开手,任由他握住。
玄濯眼神黯了黯,低低地说:“那你可以早些回来吗?我想和你一起用午……晚膳。”
弦汐阖眸,说了声:“看看吧。”随后埋进枕头,终止对话。
次日,弦汐独自下了凡。
奔赴剑宗前,她先去了趟清漪宗,探望许久不见的师姐们。
李师盈和付眠碰巧结伴走出山门,一下跟她打了个照面,脸上皆有掩不住的惊讶:“弦汐?”
弦汐笑道:“早啊,师姐。”
对面两人怔了一会,惊讶渐渐转变为惊喜,疾步跑过来拉着她左看右看。
李师盈激动道:“弦汐,你怎么来啦?”
以往,弦汐只会在明澈祭日那天才回来的。
弦汐握握她的手,“想你们了呀,就回来看看。你们最近过得如何?”
付眠:“好的很!无病无灾,吃嘛嘛香!”她晃晃弦汐胳膊,假意埋怨:“你真是的,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早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就推掉任务陪你下山玩了,哼。”
弦汐心下一阵酸软,嗓音柔柔道:“我错啦,下回一定提前知会你。”
就算不常回来了,这里也还是会给她家的感觉。
记得当初办婚宴时,李师盈还端详着她,深长感慨:“弦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歪头,疑惑道:“哪里不一样?”
她的相貌和在凡间那时相比,应该没多少差别才是。
李师盈望着她,瞳仁映出凤冠上绚烂的珠光翠色,笑音似叹:“长大了呀,真的像个大人了。”
弦汐一时哑然,片刻,无奈又羞涩地喷笑出声。
也许吧,她真的长大了。
这一路磋磨,荆棘般的恩怨情仇将她剐得鲜血淋漓,最初那层稚嫩皮肉褪去,新生的躯壳复又严丝密合地覆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