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又亲自前来，看样子也并不是想让她死。

　　而这块金眼纹……她在另一个地方也见过。

　　在十方幽土时，她向裴师姐打听宗主的消息，看见师姐的面纱之下，也有这样一块金眼纹。

　　当时她以为只是师姐天生的胎记，没有多想。

　　连慕攥紧那颗棋子，闭上眼，头疼感再次袭来，噩梦的画面频繁闪过，过了许久，她把棋子丢进溪中。

　　探路返回的牛壮壮刚好遇见了她，于是停下来：“连姑娘，此地去往归仙宗的路很安全，明天就可以出发。”

　　连慕：“不用等明天，现在就走。”

　　牛壮壮犹豫了一下：“不通知少阁主吗？”

　　连慕：“你知道我现在被万人追杀，越往归仙宗方向走，仙门的人越多，你也不想你们少阁主出什么意外吧？”

　　牛壮壮：“……行。”

　　连慕：“带路吧。”

　　……

　　隐仙山脚下。

　　果然如牛壮壮所言，这条路上十分安全，到达隐仙山时，连慕让牛壮壮在山下等，她一人上山。

　　当然，她不能走正门进去。好在她从前便有翻墙出来的经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没有结界围堵的地方，进入了归仙宗范围内。

　　今夜的归仙宗格外安静，反倒是奚城边缘十分嘈杂，刀剑和灵力碰撞的声音在这里都能听见。来围剿她的人很多，但都被挡在了外面。

　　连慕隐住了自己的气息，顺着记忆中的路来到三千仙阶，顺着台阶而上。

　　巨灵树在归仙宗山门两边，她想接触到它们，肯定是要出现在山门前的，晚上有守夜弟子，只能趁他们不注意，打晕了才能办事。

　　当她接近山门时，却发现那里只有一道人影，背影十分熟悉。

　　连慕下意识隐入黑暗之中，却听见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响起：“师妹，是你回来了？”

　　今晚守山门的人，是关怀林。

　　“……”

　　“我知道你今晚会回来避难，特地来接你，这里没有别人，其他宗门的人被我们拦住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连慕终于从阴暗中走出，摘下黑纱斗笠，关怀林听见动静，一眼便看到了她。

　　关怀林眼中闪过几分缓和：“师妹，你没事就好。快跟我回去吧，外面太危险了。”

　　连慕站着没动：“关师兄，我不回去了。”

　　关怀林一愣：“为什么？”

　　“如你们所知，我的确认识魔族人。”连慕认真道，“他帮了我很多，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还有我的灵宠。”

　　关怀林沉默须臾：“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进山门，麻烦关师兄替我向各位尊长和同门带一句话，是我辜负了宗门的期望，不配留在归仙宗，我自请退出宗门。”

　　连慕将袖中的挂名玉牌和荷包，递给他：“往后我连慕的所作所为，后果都由我自己来承担，和归仙宗没有任何关系。还有这个荷包，麻烦关师兄帮我转交给青玄宗的应首席。”

　　“……你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吗？”关怀林没有接，眉眼间的温和笑意逐渐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静。

　　连慕：“我知道。在我还未进宗门之时，他便已陪伴我，我这一路走来，历经诸多困难、万般艰险，受过许多人的恩惠，但唯独对他，未曾郑重报答过一次。若是就这样躲回宗门，恐怕以后会落下心魔，动摇道心。”

　　闻言，关怀林的表情有些崩，语气变得质疑：“就为了一个魔族人？连慕，你又回到起点了，和魔族沾上关系，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连慕发觉不对劲：“关师兄，你……”

　　关怀林按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这一切。你知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连慕有些茫然，下一刻便看到他腰间的玄夜剑冒出黑气，将他身上的情绪吸走，关怀林闭了闭眼，神情恢复平静，他松开了她。

　　“抱歉，是我失礼了。”关怀林偏过头，“既然师妹心意已决，我会替你把话带到。”

　　关怀林垂眸叹息，随后环抱住她，像是离别前的告别：“连慕，能与你同门一场，我很高兴。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已把你当成了手足至亲，但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连慕偏过头，看见他耳后的发丝下，掩盖着一块金眼纹，和黑棋底部的如出一辙。

　　“其实我不是双剑剑修，我这把白剑，原本是你的佩剑。还有，我很羡慕你。”

第385章 两清 退出宗门

　　当连慕看到那道金眼纹时， 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她在关怀林开口之前说道：“你也替他来监视我？”

　　关怀林指尖微滞，苦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之前， 有人让我提防你。”连慕说，“不过我刚刚才确定。他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他说……归仙宗未来会有一劫， 需要天定之人来平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这个人。”关怀林说， “当年他在凡间选了一大批人，你我便在其中， 后来我因单灵根资质进了宗门，而你被留作门外弟子，和你一起的那几个人， 也是他选中的。”

　　当时他和连慕并不熟，连慕和他住得近， 在她离开之前，原本属于她的白剑飞到了他手中。

　　关怀林明白，这是宗主的意思。宗主曾经给选中的每一个人都送过一把剑，她走后，他便成了双剑剑修。

　　那时的关怀林也没想到， 连慕会是那个脱颖而出的人，而他的责任，便是观察她。

　　事实证明，连慕确实和所有人不一样，也有足够的潜力。

　　听完他的解释， 连慕沉默一会儿，喃喃道：“原来如此……关师兄，其实我早就对你做好了最坏的预想， 因为你实在太明显了。”

　　关怀林凝滞片刻，松开了她：“对不起。”

　　连慕：“如果师兄真的觉得对不起我，接下来就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身怀魔气的事。至于这把白剑……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你留着它吧。”

　　关怀林看着她，愣神许久，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也对，她有千机塔，与十方幽土领主认识，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秘密。

　　“师兄选择修剑映心境，也是明白主动接受魔气的后果吧？”

　　所以他把恶念都藏在剑中，以此来保持清醒。

　　玄澈曾经提醒她注意身边人，而后她又得知关怀林以恶念藏剑。她身边只有关怀林异于常人，因此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刚才的金眼纹，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你会答应他，打上这块烙印？是他威胁你？”

　　关怀林苦涩地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便被魔气污染了，亲人都抛弃了我，为了活命，只能主动接受它。后来宗主找到我，说要带我去归仙宗，我就跟着他来了。”

　　他真的很喜欢归仙宗，在这里时他才知道，原来像他这样出身低贱的人，也可以被人需要、被平等对待。

　　他不想离开这里，于是拼命地修炼，只为了能在入门复试时留下来。

　　但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在复试即将开始前，他才得知仙门痛恨魔族，一旦他们发现自己，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这时候，宗主又找到他，说自己只要愿意听话，他能保他顺利进入宗门。关怀林答应了。后来他发现，原来宗主早就知道他身怀魔气，而且是故意以此条件引诱他。

　　进入宗门后，他拜入玉衡尊长门下，被带出去游历几年，回来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观察重入宗门的连慕。

　　他并不在乎宗主是否利用他，能留在归仙宗，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况且，宗主也说了，他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宗门的将来，而关怀林也不希望归仙宗出事，因为他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玄夜黑剑，便是上山前宗主送给他的，他会一直带着它，保护这个家。

　　连慕和他一样，起于微末，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他一直很羡慕她，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可如今的她，却为了魔族抛弃宗门。他拼尽全力想隐藏、想摆脱的东西，她却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连慕，我也想问，你做出这个选择，难道不怕被世人诟病吗？”

　　关怀林与她对视。

　　“还是说在你心里，那个魔族人比我们都重要？”

　　连慕抿了抿唇，偏过视线，许久都未往前一步：“师兄，你回去吧。”

　　再向前，便是归仙宗山门。

　　“……”

　　关怀林明白了她的答案，退后一步：“师妹，保重。”

　　连慕看着他离去，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从前的宗门生活，也与她渐行渐远。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归仙宗的弟子了。

　　但眼下的情形，对她、对归仙宗，都是最好的结果。她要去赤霄宗夺回千机塔，此行必有万千风雨，任何后果，她一人承担。

　　在她心里，宗门和朋友的地位并不比玄澈低，但她已步入死局，无论进还是退，她心里都不痛快，只能这样处。

　　连慕回过神，目光落在山门旁的巨灵树，她将手放在树干上，打开经脉，尝试吸收灵气。

　　这一刻，枝叶摇曳的巨灵树仿佛也与她有了感应，晶蓝树叶簌簌抖落，化作万千道灵光，将她包裹其中。

　　连慕闭上眼，再睁开时，身处一方纯净清澈的空间之中，周围只有环绕的灵力细流，宛如涓涓流水般，缓缓钻入她的皮肤内。

　　熟悉的温暖，让她感觉十分安心。

　　连慕没有犹豫，直接打开所有经脉，加快灵力吸收的速度。

　　……

　　白虎西，风家，妙雪山庄。

　　通往山庄的石阶流满鲜血，山脚下的尸体尚有余温，死不瞑目。一串带血的脚印留在雪上，洁白掺杂着刺眼的红。

　　山庄主堂内，白绫仍挂在梁上，今日本该是风家老祖下葬之日。

　　“沈明陆……你竟然敢……”

　　高堂上，棺材盖被人踹翻在地，已经出现尸斑的尸体脑袋被砍下。

　　沈明陆转过身，提着风九州的头，目光冷冷扫过整个主堂的人。

　　底下的风家一众人已经被吓得泣不成声，瑟瑟发抖。风无涯半跪着，不停地吐血，他目光毒辣，骂道：“沈明陆，你敢在今日来我风家闹事，终于要让天下人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沈明陆缓步走下：“你以秘籍为酬引动各世家出手追杀连慕，可曾想过会令自己陷入无援之境？如今各方大能都在玄武北，我倒要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来救你。”

　　风无涯：“你敢杀我吗？你身为无念宗第二代宗主，却对开山祖师痛下杀手，只要你杀了我，那些拿不到秘籍的人必然会对你心生怨恨。”

　　“无所谓。来一个，我杀一个。”沈明陆在他面前停下，按住他的脑袋。

　　风家众人被这冰冷的话语惊得双腿发软，他们也想不到，从前在众人面前与世无争的沈明陆，那张菩萨面之下竟然藏着一颗修罗心。

　　“沈明陆，你敢！！”风无涯目呲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