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会儿, 见他这副冷静却古怪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不说话,应游也不说话, 没有看她一眼,俊逸的面容被雾气缭绕,他手指纤长窄瘦,白若玉脂,转过瓷杯,自顾自品茶。
连慕:“……你看起来心情不好,要不我下次再来?”
“我们是对手,如此频繁地往来不太好。”他道。
连慕:“?”
她深吸一口气,说:“应游,你怎么了?”
应游:“我们尊长说,不让我和你交往过密。”
“你骗人吧?”连慕一眼看穿了他。
然而应游却是沉默许久,目光冷淡地盯着她:“有你会骗人吗?”
连慕:“啊?”
她察觉情况不对,起身准备走人。
应游放下茶杯,坐着不动,一字一句地说:“连慕,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可以随意戏耍的傻子吗?”
连慕看见门后挂着一对荷包,上面的图案被烧焦的布片遮住,她忽然明白,看来他都知道了。
“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如果你觉得你亏了,我可以补偿你。”
她本来想着,修补丹田之后,找个机会问问他喜欢什么,但一回来,却发现了火炉内的水灵力残留,他一言不发地疏远了她,所以她才会临时来问他这件事。
但现在这番话,落在应游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你和我记忆中的人,一点儿也不像。”他说,“她从来不会骗我,她最信任的就是我。如果你想补偿我,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要骗我。”
连慕:“你是在因为荷包的事生气吗?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需要枯荷,这和我的性命存亡有关,我很着急,所以才会……还有,你的荷包,不是我烧的。”
应游站起身,眼眶通红地看向她:“我根本不在乎荷包,也不在乎什么枯荷。你想烧一百个,我可以绣一千个。你想要枯荷,我可以把整个荷塘的都送给你。”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我之间,总是好像隔着一层隔阂。你想要什么,总是要找个别的借口来骗我。我是不是,不配知道你的事情?”
“或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陌生人,从前我也这样安慰自己。你忘记了一切,我不在乎,我记得就好。”
“可你让我感觉……‘你忘记了’,也是在骗我。其实你都记得,只是不想承认,因为你已经有了新欢。”
“连慕,我叫长生。”应游与她对视,眼泪已从脸颊滑落,“我的名字,是在祝福你。我问你,你记得这些吗,你要抛弃我吗?”
“你再骗我,我……”应游一时说不出话,“我再也不会你,就像今天一样。”
连慕思索片刻,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走过去,想给他擦擦眼泪,手刚碰到他的脸,应游立马后退。
连慕收回手,顿时明白了:“玄武北太冷,让你染上风寒了。别喝茶了,吃点药,好好休息。你的脸很烫,脑子烧糊涂了。”
难怪今天这么奇怪,原来是生病了。
剑修都能染风寒,可见他这几天有多糟蹋自己,看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兴许一直没睡好。
“我没病,我要你的答案。”
连慕:“你想听什么答案呢?”
应游:“我要听你说‘是’。”
连慕无奈道:“是。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吗?”
“你不是真心的。”应游又说,“你骗我。”
“那你呢?”连慕问,“你是真心的吗?应游,目前来看,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心’。现在的你如此,但以后的你或许会后悔。我不想随便耽误你。”
“第一个问题,我已回答过你。第二个问题,我不能直接告诉你。我不知道你眼中的抛弃是指什么,如果你还想像从前一样,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有了发财。”
应游:“它比长生好在哪里?”
“它是剑,你是人。”连慕道,“人和人在一起,有专门的关系,不能混为一谈。”
应游:“那我们可以是那种关系吗?”
“这个,我也不能回答你。”连慕说,“你要是实在想知道,不如这样,就在这届仙门大比期限之内,如果你能在幻境里打败我,我就告诉你。”
等他动用剑骨之时,也是解契的最好时刻。
当然,她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应游。
“我不能打你。”应游摇头,“我要和你做道侣,道侣之间不能打骂,你也不能打我。”
连慕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床上一扔:“你真是快被烧傻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算了,不和你这病人计较。”
因为喝了清荷茶,应游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或许连刚来过的解云山都没发觉他生病了。
连慕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丹药,只能掏自己的备用丹药给他吃,不过她自炼的丹药都比较猛,一颗吞下去,应游明显有些晕乎。
他半闭着眼睛,自言自语,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不知道他醒来之后还记不记得她的话,忘记就算了,记得……也没关系。
解云山已经答应顶住青玄宗那边,她也没有什么顾虑了。他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不至于在这方面上戏耍她。
连慕靠在床边,按住他的额头:“应游,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应游看着她。
连慕:“你最喜欢什么?”
“连慕。”
连慕笑了笑:“我是说东西。”
“海棠花。”他说。
“还有呢?”
“飞鸿。”
连慕:“没有了吗?”
应游:“嗯。”
连慕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好像没法送他什么回礼,他喜欢的东西太少了。
不过她也没法问其他人,毕竟青玄宗人和她都不熟……哦,风云奕勉强算熟吧。
“如果我想送你一样东西,你觉得什么最合适?”思来想去,连慕还是觉得问本人更好。
应游的意识已经完全迷糊了,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嘴里又开始自言自语。
茶效褪去,他的脸颊逐渐变得潮红。
连慕摸了摸他的手,依然很烫,决定暂时留下来陪陪他,顺便观察一下他的契印。
当她余光一瞥,看见床边放着的飞鸿剑,她心生灵感,忽然想到该送他什么样的回礼。
第346章 清醒 破防了
雪停了, 屋外日光耀眼。
床上的应游缓缓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回想起晕过去的事, 应游逐渐皱起了眉,他朝四周扫视一圈, 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他闭了闭眼:果然又是一场梦……
这两天应游没去练剑,已经引起了解云山的注意, 之前解云山特地来找他说这件事,不管如何, 今日他都必须去。
应游下了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脱掉,只剩下一件小衣, 身上还有奇怪的感觉,他疑惑了一瞬, 随后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
“听舟,你醒了吗?”
应游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神情平静下来,前去开门,门外正站着江越辰一行人。
“解长老让我们来叫你, 你已经许久没出过门了。马上要开始下一场幻境了,今日是自由切磋日,解长老想让我们去比试场看看。”
谷青于说着,应游的视线却穿过他们之间的间隙,落在远处另一间竹舍上, 那竹舍门紧闭着,这么多天了,她好像没回来过。
应游垂下眼眸, 温声道:“稍等。”
他关上门,看着门后挂着的那对燕子荷包,一边一只,他只觉得眼睛酸涩。
早知道就绣在一起了……
他无言地将那对荷包收起来,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们都不会有真正的归宿了。
……
……
自由切磋日,比试场。
临近下一场幻境,作为仙门大比最后一场幻境比试,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一转眼马上要结束,而某些人却还未实现自己的目标,最后一场,他们打算拼一把,至少要圆满地回去。
相比之下,器师和丹修们就轻松许多,因为属于他们的切磋比试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便在比试场面上游荡,到处乱看。
“元徊,听说你从风家回来的路上,去了一趟元归大师的山庄。怎么样,你老祖宗肯见你了吗?”
以元归为中心的器师小团体围着他交谈,元归身为元家之后,在这方面可是受到了不小的关注。
而此时的元徊却一脸紧张,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没有看见那个身影,他才敢开口:“我家老祖很忙的,我只是路过去道声安而已。”
说完,他又四处望了一眼,确认连慕不在后,才松口气。
事实上,元徊非常焦虑,因为自从他知道连慕是器师后,回来整天整夜睡不着,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明白,连慕为什么能入他家老祖的眼。
他想把这事告诉其他人,但那日在山庄前被连慕威胁后,他回来又不太敢说,因为整个四大宗门,好像只有他知道这件事,如果和别人说了,难免会有嘴碎的,把这事传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被连慕听到,她肯定会第一时间锁定他,那他就完蛋了。先不说连慕如今是被元老祖赏识、可以自由出入元家山庄的人,万一她哪天在老祖面前说他坏话,他这辈子都别想见到老祖。
况且,还有一场幻境,她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元徊心里憋得难受,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事告诉别人,但每每开口,总感觉连慕就在暗处盯着自己,现在他连面对自己人时,也是犹犹豫豫。
今日也一样,又一次卡在了说出去的边缘。
他正懊恼,远处走来青玄宗首席队的身影。他无奈,只能暂时放弃,过去与他们会合。
而正在这时候,又有一人走进了比试场,只身一人,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