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仔细打量着眼前活生生的妖怪,冷静下来后摸着下巴疑惑道,“鼠精都长的那么像小孩子吗?怎么连我高都没有。”
仓鼠,“……”
矮矮的元宵垫着脚尖抱住宋观清,生气的脑袋一埋不愿意搭理宋钰了。
好声好气的道歉外加上剥坚果赔罪,才让仓鼠对宋钰稍微改观了些,但也只是稍微。
平日没事就喜欢握着仓鼠来回揉捏的宋钰是彻底不敢了,也不清楚是从哪儿听来有鼠大仙的说法,要不是宋观清拦着差点拜上仓鼠,给仓鼠也吓的不轻。
入冬后时间过的飞快,酷寒降临,霜飞满地,天地银装素裹漂亮极了。
越靠近年关县内的年味越浓,金佩操持着府内外打点喜庆,河堤建成后的第一个新年,可不得热闹庆祝清河县迎来安稳,庆祝大人解决心头大患。
红灯笼、纸窗花、吉祥对联以及挂在门口的一束象征着来年大丰收的金灿灿麦穗。
前两年是宋观清回莲花镇陪着父母一起过,今年宋镇长两口子来县上陪着她过个人气年,把清冷的府邸热闹起来。
来自然是不能空着手来,宋观清什么都不缺也不需要她们添置些什么,于是宋泊荣连夜把后院地里种的大白菜拔了拔给带了过来,要晚上煮锅子吃。
棉絮般的雪悄无声息落下,不知不觉院中的鹅暖石路上积了一层白雪。
屋内暖炉烧的火旺,暖黄的油灯分外温馨,围坐着打趣日常琐碎,好不热闹。
蹲在锅边等候的宋钰小脸红扑扑,听着锅子咕噜噜冒泡乐的美滋滋,歪着身子往江知然肩膀一靠,撒娇道,“爹,我新年的压岁钱呢?”又拽了拽宋泊荣袖子,“娘的呢?”
“少不了你的。”宋泊荣掏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宋钰,又看向推门进来的宋观清,招手道,“姑娘来,给你的压岁钱。”
宋观清动作一顿,“我也有吗?”
“你们不管多大,在爹娘眼里都跟个孩子似的,当然得有。”宋泊荣笑着把红包塞进宋观清手中,“你们俩姐弟好好的,我和你爹就放心啦。”
“给你的,就收着吧。”江知然拉着宋观清在身侧坐下,小声透底道,“你娘半个月前就盘算以什么方式把红包给你了,就当是了却她一桩心事了。”
小时候会期待每年过年会收到多少压岁钱,长大后发觉送红包的人比红包本身要重要的多,更加期待一家人围聚团圆的温馨氛围。
“开了!开了!能吃了!”宋钰盯着沸腾的锅馋的口水直流,食物的香气更增一分满足,催促着其他人拿起碗筷道,“饿的肚子咕噜噜叫唤,吃饭吧,吃饭吧。”
江知然点了点宋钰脑袋,“我看你呀,是彻底被你阿姐宠坏了。”
欢声笑语下宋观清起身给趴在窝里的仓鼠抓了把坚果,顺带着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温馨的氛围让仓鼠也格外放松,大脸盘子搭在棉窝边缘,露出两颗大板牙惬意啃着瓜子。
宋观清从袖中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上头用金墨勾勒出一条活灵活现的小蛇,一点朱砂成了灵动的眼睛。
她妥帖地将东西放进了小匣子里,里头还存放着两个未开封的红包。
宋观清还在等青九回来,每年的春节会为青九准备一份礼物,希望等他回来收到礼物时,也能感同身受此刻的热闹。
“阿姐!快来吃!不然肉全被我挑去了,你就只能吃娘带来的大白菜喽~”
“大白菜是好东西,你个小孩子不懂其中滋味。”
“子舟啊,大过年的就别忙活了。”
宋观清展露笑颜,应声道,“哎,来了。”
夜空繁星点点,天边炸开耀眼花火,爆竹声中一岁除。
希望来年清河县能风调雨顺,希望能早日盼得故人归。
春天的到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阵风吹绿了清河县,吹出了山野间的生机盎然,吹出了万物复苏。
光秃的枝头不知不觉中冒出嫩芽,化冰的池中鲤鱼欢快游动,上巳节的到来预告着新一轮的祝福。
与此同时的府衙内众人却无心感受春季的美丽,紧张严肃讨论河堤建成后第一次的梅雨季节。
不仅是清河县的百姓期待着建造长达三年之久的工程,周边的其他县百姓也同样等着一睹河堤功效,这也是宋观清回京述职需要向圣上着重说明的部分。
一切关乎着建造河堤的判断是否准确,流程是否合规,是成为利民的工程,还是变成无法控制的安全隐患。
宋观清信任工匠们的技术,相信监督者的负责,却还是忍不住为即将到来的梅雨季担忧。
忧愁伴随着第一场雨落下抵达顶峰,对淅淅沥沥的降雨清河县以及周边县已经见怪不怪,百姓依旧为各自生计奔波,为小家的幸福努力。
府衙内的气氛格外沉闷,大家伙的目光紧盯着每日来回汇报水流情况的衙役,这是每年梅雨季节必不可少的工作,检测降雨量的多少,再对比往年的数据分析。
河堤相当于柳双上任以来接手参与的第一个重大工程,简直比宋观清还要紧张,没事就盯着窗外落雨发呆,仿佛瞪着瞪着就能给瞪停了似的。
小半个月断断续续的降雨彻底让柳双坐不住了,提意道,“不然我去西岭那边看着河坝,您去留意河堤涨势。”
宋观清低头看着公务没答,上官朝歌出手将情绪激动地柳双拉坐下,倒了热茶慢声细语说道,“现在还不知道降水量的具体情况,再说河坝上有鱼琦和戎卿云看着呢,你去那里府衙便少了人。”
柳双莫名感到一阵不安,如实告知道,“可我真的很担心,不亲眼见见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上官朝歌看向宋观清,指望着她能拿主意。
宋观清吐出一口气,墨色的眼睛看不出眼低情绪,语气却出奇的坚定,“半月的降雨量明显比前三年要多,如果送回的数据持续大幅增长,我们得考虑撤离百姓的计划了。”
“您的意思是,这次很有可能发生危险?”上官朝歌蹙起眉头,当年清河县受灾的惨烈她看在眼里,着实害怕在关键的梅雨季节听到不利的消息。
“是。”宋观清垂下眼眸,拽了张干净的宣纸提笔,“我初步拟定的计划是……”
老天故意跟她们开玩笑似的,当晚暴雨倾盆,大颗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宋观清窗前枯坐了一宿,熬得双眼布满了血丝,没能等到雨势有半分缓和的迹象。
天一亮,宋观清当即穿上蓑衣冒雨离去,抵达时府衙书房没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要上山,一个要等宋观清拿主意,一个要先疏散百姓,争论不休。
嘈杂的雨声遮盖了脚步声,宋观清脱下湿淋淋的蓑衣推门进来,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纷纷注视着宋观清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宋观清拧了拧湿透了的衣摆,即便是此刻脸色不佳,往人群中一站,众人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聚焦在她的身上,那独有的魄力和气质,是无人能比。
“五年前清河县的灾难不能重演,大家争论的先后我心中大致知晓。要上山,上山去带村民下来。要疏散百姓,尽快撤离山下的百姓。要去查看河堤,了解承受的极限在何处。”
宋观清眼神无比镇定坚毅,无形安抚着焦躁的众人。
“所有人都能慌乱害怕,唯独我们不能,我们需成为保护百姓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第三十五章 叽叽叽,嘶嘶嘶
计划早在宋观清脑中有了雏形,井然有序安排人员任务,规划好每一组小队带领百姓撤离的路线,并书信去周边县城询问情况。
当年为了安置山上村落内的百姓,在清河县与其他县交接的对方建了不少临时庇护所,每年宋观清会东拼西凑出经费维护,所以疏散的百姓能直接前往安全地带暂避危险。
因清河县有宋观清时刻警醒和督促着府衙上下官员,所以在每年的梅雨季节观察和测量无人怠慢,才能在短短半月就如此迅速的对比出与往年降雨量的不同。
以柳双为首带着人员冒雨挨家挨户的说明情况,让她们配合相关人员进行撤离,而传递测量数据的衙役则带了口信给河坝处盯着的鱼琦以及戎卿云,命令她们快速整合周边山村的百姓下山。
所有人员调动脚步不停,心系百姓的状态下根本无法顾忌冷雨打在脸上痛不痛,湿透的衣裳冷不冷,奋力地劝说和安抚着紧张害怕的人群,叮嘱着她们将家中值钱的东西一并带走。
普通老百姓一辈子的财产就那么些,失了比让她们死还难受,躲过天灾却没能躲过现实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而宋观清坐镇府衙接收时刻会传递来的消息,第一时间给出抉择或处理方法,灯油枯了又添,浓茶熬的苦涩提神,突突直跳的神经绷紧,任何风吹草动可能都是灾难前的预告。
当天夜半时分清河县的府衙书房内依旧亮着光,重击屋檐的雨水喧噪的扰人心烦。
一封封信从四面八方抵达,浑身湿透的信使踩的水坑飞溅,不敢怠慢一刻送到宋县令手中。
嗅了冷风的上官朝歌捂着心口咳了两声,步履不停将信件递给伏案思所的宋观清。陪着干熬了一天状态明显萎靡了不少,却依旧坚持着呆在府衙听前方传来的消息。
“大人,信里怎么说?”上官朝歌担忧道。
宋观清一目十行,眉头越拧越深,拆开最后一封信猛地拍了桌子,“不止是清河县,周边县都在下暴雨,根据李大人的消息,是最起码波及十个县的大范围降雨。”
上官朝歌心惊便止不住咳嗽,宋观清替她顺气倒水才堪堪缓了过来,反手抓住了宋观清手腕担忧问道,“往年因为清河县地势容易乌云堆积降下连绵细雨,还从未听说过有如此大规模的暴雨记载,难不成已经不止是县内要注意的问题了?”
“我曾在古书中看到过类似的情况,大面积的持续降雨,不仅造成了土壤流失,还淹死了不少生灵,场面只会比五年前更加惨烈。”
说话间宋观清已经缓和焦躁的情绪,“得尽快撤离到安全的地方,现在的进度还是太慢了。”
“鱼琦那边说不少山上的百姓是分散开住,并不是聚在村子里,恐怕要找起来会很浪费时间。”上官朝歌说。
山上有聚在一起的村庄,就有零零散散分散开的,有些甚至隐藏在林子深处,大好晴天想要找到都得费不少力气,更不用说连绵雨天后的山路有多难走和无法辨别方向。
“先把能撤离的人尽快撤离,再根据登记的户口调查还差多少人,进行精准搜索。”宋观清起身,袖子沾到了砚台的墨汁,在宣纸上拉下一条笔直的线,“这事恐怕得麻烦师娘了。”
上官朝歌笑了,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瞧不上我这个病秧子,才不给我派任务呢。”
撤离行动顺利进行,最先一批撤离的百姓已经在庇护所住下,翘首以盼其他乡亲的到来,默默祈祷着上天保佑家乡安稳。
在府衙上下劝说下宋观清最终妥协回去好好睡一觉,恢复精力来面对未来更严峻的挑战。
金佩得到大人要回来的消息,备了热水留她洗漱舒服好休息,又用炉子把床褥枕头烘的干燥温暖,忙的手脚不停歇。
府宅内不少家仆不愿意先行撤离,除非宋大人跟她们一起去庇护所,以她们的话来说,她们走了谁来照顾大人的寝食饮居。
宋观清回到府内便收到了全方位的照顾,要不是她从不让人伺候沐浴,金佩差点想帮着大人洗澡节约大人体力了。
洗漱完宋观清身上轻松了不少,随之脑子更加清明,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担忧的事随之浮现。
说休息哪有那么容易,还有那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
宋观清擦着头发在炉子边坐下,烘干头发的时间不浪费的翻阅古籍探寻前人解决的办法。
“吱——吱吱——”
棉窝里的仓鼠探出毛茸茸脑袋,见宋观清过于专注没搭理她,手脚并用爬出窝往下一蹦,落地成了一位皮肤雪白的白发少年。
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迈步时察觉赤着双脚,又弯下腰撅着屁股在独属于他的箱子里翻出宋观清为他准备的鞋子穿上。
“宋大人!宋大人!我的动物本能告诉我,要发生危险了。”元宵跑到软榻边蹲下,巴掌大的脸搭在边上,表情严肃地说道,“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说动物有感知危险的能力,能够接收到人无法接收的信息,元宵的话让宋观清更加确定了事态的严重。
坐起了身如实说道,“检测到今年的暴雨要比往年严重,已经全面安排县内人员撤离了。”
“既然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为什么大人您还愁眉不展?”元宵不解地歪了下脑袋。
“山上有许多独居或是失踪的人员,我们暂时无法找寻到她们的踪迹。”宋观清不自觉看向窗外的雨幕,“这样的气候搜寻的难度大大提升,甚至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不少下山的路被雨水冲塌,只能再寻道路。”
“就是找人嘛。”元宵皱巴起的小脸舒心一笑,骄傲地双手叉腰,“找人简单呀!”
得知阿姐回来的宋钰特意让厨房炖了补汤,府衙急匆匆看了眼发觉阿姐清瘦了不少,能补些好歹补些。
叽叽……
宋钰纳闷停下脚步,声音不见了,揉了揉耳朵端着补汤继续前往阿姐住的屋子。
叽叽叽……
余光瞥见七八只排队钻进灌木的老鼠。
宋钰使劲眨了眨眼睛。
尴尬笑了笑,大雨天的哪里来的老鼠,莫不是最近担忧的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