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真道:“若我说后悔,你会因我的话而改变心意?”
沈长离不语。
答案是必然不会。
他决定了做什么,就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话改变心意。
李慈真和缓说:“你的修为,如今在人界,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能随意操纵天气变化,能随心而动变化地形。
力量越大,失控却也越可怕。
见沈长离神色淡漠,只是专注看着棋盘,并未因他这句话有什么变化。
李慈真说:“世间必有一场劫难。你想瞒天过海,但是欺骗不了,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心,只会越走越偏。到时,追悔莫及。”
沈长离说:“我是如何想的,我自己心中最清楚。”
李慈真笑而不语。
他修行多年,性情越发圆融沉稳,温和地道:“凡事皆有因果。”
“小玉,有时命运便是如此,早已注定,无论如何反抗。最终,还是会走向那个既定的轨道。”
沈长离垂眸,修长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手中棋子,轻声道:“老师,没人可以规定我该如何。”他从不信命。
李慈真说:“我是在担心你。”
他叹息道:“不要太逞强。偶尔,也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看看自己的心,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棋局结束,与老师道别后,青年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云间。
不久,玄机阁又踏入一个人影。
金羽真人模样依旧维持在四十余岁,威严的中年男人模样。
李慈真欲倒酒与旧友叙旧。
金羽真人未沾酒,严肃道:“神女神魂如今在何处,你可知?”
李慈真笑道:“你原是为此而来。”
神女下凡,在司命神君的命格簿中未有记载,仙界并不知道甘木的神魂如今在何处,只知道,定然会出现在天阙化身周围,却无法锁定具体位置。
金羽真人只道:“天劫将至,需要早做准备。”
那日,沈长离欲强行突破,那一剑,剑气惊动了仙界。
他朝李慈真一拱手,驾云朝着远方而去。
千年前,天阙是仙界的心腹大患。
人仙妖魔,仙界一直在化外,制衡着人妖魔三界平衡,如今出了一个天阙,越来越多的妖聚集在他麾下,奉他的话为圭臬,三界微妙平衡的局面被打破,甚至有扩散,隐隐影响到仙界的泰势。
众仙想了很多办法,却一无所获。
他灵力超绝,性情又冷酷机敏,表面冷漠,实则狂悖无矩,简直毫无弱点。
仙界去找过夔龙族的长老,他们说管不了天阙,天阙父母殉情而亡,死前留下一颗龙蛋,在冰海孵化而出,他还是条小龙的时候,就谁的话都不信,只信自己。
月老宫中掌情的桃戊君笑道:“何不试试以情突破?”
以龙族的年龄来说,天阙还很年轻,但是也已成熟了,到了需要伴侣的时候了。他周围有许多追求者,却眼高于顶,人妖仙魔一个都看不上。
天阙人形模样是极出挑的,毫无妖气,反而身形高大修长,面容清挑俊美。龙形也漂亮矫健,他经常会化回原身,徜徉于云中或是海里,所到之处都会掀起巨大的风雪。
很多女仙愿意试一试,桃戊君见过她们,却都一一否掉了。
直到一次,他见到若化神君身边的那个一身白衣的小女仙,她抱着一捧含露的合欢花,噘着嘴,满脸不高兴。
她在学习仙法,但是学的不那么顺,若化麾下有十二月令花神,甘木想成为其中的一个,但是仙力还不够,若化正在安慰她,叫她不急,慢慢来。
她穿着一身白衣,面颊粉嫩,纤细婀娜,长而柔顺的乌发披散到脚踝,没有半点多余的修饰。
桃戊君眼前一亮,翌日便去了若化神君宫中。
如今,甘木依旧与他宿在一处宫殿,她对他有种雏鸟般的依赖,明明早该自立门户了,她一拖拖了好几百年了就是还不与若化分殿。
甘木睡得正香,少女微微蜷着身子,睡在水面漂浮着的一朵巨大的睡莲中,长长的乌发被挽在一侧,长睫翕动着,白纱衣下露出一截细细的脚踝,纤细纯净得宛如一抔新雪。
听桃戊君说明来意后。
若化神君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并没有一口拒绝,只是为难地说:“甘木从未亲近过男人,她性子天真单纯,恐怕胜任不了此重任。”
桃戊君笑道:“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你也不用与她说什么。”
过几日,他会召开宴会,邀天阙来仙界。
到时。
她只要出现在天阙面前。
让他看到,一眼就够了。
……
果然,一切如桃戊君所料。
天阙来仙界越来越勤,也一点没遮掩,整个仙界都知道,天阙在追求她。
只有甘木懵懂不通情爱,回宫经常对若化说,他带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送了她什么,今日对她又做了什么什么。
天阙第一次亲近女人,还是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开始了,就没个完,不知满足。
甘木又说,他不允她和他再住在一起。说他还问若化有没有像他这样对过她碰过她,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条第一次踏入爱河的龙,天阙很自然地把兽类谈恋爱的毛病都踩了个遍,他比一般的龙还要过分。
虽然没名没分的,但是已经熟练以她的夫君自居,开始逐个排除她周围碍眼的男人。
若化问:“你喜欢他吗?”
甘木果断摇头。
他太强势了,性子又冷又烈,和她在仙界以前遇到过的斯文的男仙都不一样。甘木觉得,值得倾慕的男仙,应都是若化这般高华婉约的。
她一点都不喜欢。
*
沈长离给霍彦发了个通讯。
霍彦道:“哟,我是不是看错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竟会主动联络我。”
他瞧了眼外面日头:“绒绒和她的新男人都还没到呢,约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呢,你就这般急?”
对面男人清冷的声线毫无情绪起伏,冷冷淡淡:“厚土蜈封印如今如何。”
霍彦:“……”原是为了这种事情,真没意思。
他道:“你不来帮忙,也不来看一眼,还能如何。好在我们几人撑住了,还算是没事吧,封住了。”很神奇,其实他本来以为,厚土蜈也会像那两只那样跑出来,但是没有。
“你真不来?”霍彦又说,“多久没见了,你难道不想?”
他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没声音了。
霍彦:“……”他磨了磨牙,决定要想办法,把白茸多在这里绊几天。
就沈桓玉以前那样,回京的日子记得比什么都清楚。
沈长离去了水牢,往魂灯内缚着的六盲蛟被他亲手封进了水牢深处。
他进了内水牢,一层层往地下去。
内水牢关押的都是妖兽,一般弟子没有权限进去。
男人大手拎着一盏红色的灯笼,一身白衣,身姿清越修长。
他路过之处,牢笼中囚禁着的狰狞妖兽无不屏住呼吸。
只在倒数第二层的一只老鼍,见他后,便开始疯狂摇晃身上的锁链。
“沈长离,你也有今天。”
他哈哈大笑:“现在,你身上已经被业力严重反噬了是不是。”
“你现在敢不敢化回原身看看啊。”
男人长睫丝毫未动,老鼍喉管却陡然一凉,骂声戛然而止。
他走到底层,拎出了六盲蛟,问:“那日,是谁破坏了我的剑阵封印,把你放出来的?”
六盲蛟沙哑着嗓子,讥讽道:“自然是你那心上人。”
“她仗着自己爹是掌门,有职权之便,便肆意乱闯锁妖塔,破了你的剑阵封印。”
“我知道,你不会说,你要包庇她是不是。”
没等六盲蛟说完,他视线已经再度一黑。
男人眸色未变。
他自不会完全信任六盲蛟所说。
只是,有些事情,似都开始逐渐清楚起来了。
沈长离回到梦往亭时。
楚挽璃正坐在厅中,靠着一张美人榻打瞌睡,睡得无知无觉。
见到他,方欢快睁了眼:“哥哥,你去哪了?”
他眉眼未动,平淡道:“去办了些事情。”
他衣袖上沾了一点肃杀与血的味道,估摸着,是刚从水牢办事回来。
楚挽璃揉了揉眼,站起身:“哥哥,你最近好忙呀。我有些想去匹逻玩玩,之前,金瑜还发信与我,让我去金阳宗找他玩呢。”
她没想到,沈长离搬家了,也还是这样见首不见尾,经常找不到人。
今天,见他回来了,看到他,她其实就心满意足,有些不太想去了。
沈长离说:“别去。”
语气不容辩驳,他性子本来强势,只是在意的东西太少,所以日常便显得寡淡,万事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