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已经入夜,这大道上依旧人来人往,摊贩鳞次栉比,白茸随意在路边买了一串沙棘果,吃起来酸酸涩涩,口感奇异。
她想起金阳宗就在此处,便与霍彦传音,道他们已经到了,已在客栈下榻,等事情结束之后便去拜访他。
两人一起逛了不少店铺,宝石铺,点心店,食肆。
“你应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是不是都没见过,哪个看着都觉得好玩想买?”顾寐之笑道,“这条街我记得还有个很出名的成衣店,你们女子喜欢的衣裳手势那儿都能得。”
却见白茸盯着宝石店铺上流光溢彩的翡翠、琥珀手钏与羊脂玉,似又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好在她很快回神,朝顾寐之嫣然一笑:“是呀。”
她温和地说:“不过预算有限,这些回头再说。”
“我们还是先去找锻造店和药铺?”
两人正说着话,路旁有十余个男人打马而过,周围摊贩立马挪开了自己的挑子,模样都很是畏惧。
白茸与顾寐之便也随着人流站在一边。
不料,马匹过身时,为首的男人竟然停了一瞬,朝他两人看了过去。
“小娘子,娇滴滴。”那男人满脸胡子,声音粗噶,“裹那么多衣服在身上,不嫌热得慌?”
身后一堆男人都不怀好意地笑,视线纷纷落她身上。
这小娘子生得水灵灵,脸蛋俏丽,肤如凝脂,裹那么多也遮不住玲珑起伏的身段,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如若不是他们最近没空,便顺道把她抢了。
白茸怔了一下。
等他们都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似是被调戏了。
不远处,那马陡然嘶鸣了起来,将人从马上摔了下来,只听得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顾寐之道:“我不像你们剑修一样擅长暴力,只能如此了。”
他瞧着白茸叹息:“大小姐,你是怎么顺利长这么大的。”
实在是被保护得太好,某些地方,心性纯洁得像是孩子。
白茸却小声说:“我瞧着,他们有些像是霍大哥提起过的沙匪。”
顾寐之愣了一下。
白茸说:“我方才看到,倒数第三个男人的囊没收紧,里头露出来的一角,是上京宫中御制的金铤,还沾着新鲜人血。”
估摸着,应该是刚从行商身上抢来。
再联系周围本地商贩对这波人的恐惧,白茸估摸着,他们便应是之前霍彦提起过的沙匪。
本来还以为她刚才在发呆,没想到竟是在观察这些男人,不料她目力、观察力和心理素质都如此之好。
顾寐之摸着下巴:“估摸着是了。”
白茸却没再多说,她走到了一个摊贩面前,是之前贩给她沙果的摊贩,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约莫古稀之年了,须发皆白。
方才为了躲避马蹄,他慌忙挑起自己的担子朝后挪,不料腿脚一崴,框子里的果子都溢出来了大半,被马蹄碾碎了不少,老人心疼得蹲在地上,颤着手,一颗颗慌忙把还完好的果子从沙土里刨出来。
白茸已经在他面前蹲下:“老人家,你在一旁休息吧,让我来。”
这小姑娘生得神仙一样好看,虽然头上素雅,未戴什么首饰,但是脸蛋白生生的,身上衣裳也贴合干净,布料裁剪都好,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刘瑞年忙颤颤巍巍道:“谢谢姑娘好意,怕累了姑娘,让我自个来吧。”
白茸也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上速度,她耳明目聪,很快便给他都收拾好,重新封了两担子。
刘瑞年一叠声地道谢。
她又问:“老人家,你家住在哪儿。”
顾寐之很认命地把刘瑞年背了起来,又拿了担子,与白茸一起朝刘瑞年家中走去。
刘瑞年家住黄沙坡,离这里两条街。
白茸倒是似没觉得很奇怪,他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应与我分担一些吗?”
白茸明净的眼看向他:“你背不动了么?”
顾寐之:“……”
顾寐之认命道:“行吧。”这点重量,修士倒是也不至于承担不了。
这些事情,白茸好似很自然地觉得,便应是同行男人做的。
以前与沈桓玉一起出门,他从未让她手中拿过任何东西。出门偶尔遇到脏处,四下无人时,他就会打横抱起她过去,不让她沾脏了半点鞋履。
刘瑞年家是一处破败的平房,两人刚送他进屋,已经冲出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爷,你又背着我去卖果子了。”
刘思故扶着爷爷:“你这腿是怎么了?”
他旋即看向白茸二人,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顾寐之瞧着他桌上摊开着一个青布包裹,里头有几本书,四书五经并毛笔,估摸着方从学堂回来。
刘瑞年忙道:“我不小心崴了脚,是这两位神仙好心送我回来。”
他把方才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刘思故神情方才缓和,扭扭捏捏与他们两个道谢。
白茸摇头,又从储物戒摸了药膏给他:“这个是治扭伤的,你可以给你爷爷用。”
她的手指光润莹白,想起之前那通莫名其妙的火气,刘思故反而真不好意思起来,忸怩接过:“谢谢。”
“那些沙匪最近越来越猖狂。”他神情低落了下去,“府衙也不管,倒是边防的问题,大家都怕死他们了,都不敢去乌角附近了。”
“乌角?”顾寐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是他们的据点。”刘思故指着窗外,“西南过两条街,便到了,靠着黄沙河,很大,里头约莫有上百人。”
还藏着火药和弓,压根无人敢靠近。
这家只剩了刘瑞年和刘思故两人,刘瑞年老家在南宣,是当年从内地随军过来戍边的泥瓦匠,二十岁来的,在此处成家立业,五十年了没有回过家乡,老伴二十年前去世了,独生子和儿媳妇又在六年前死于马贼之手,只剩他独自一人带着孙儿。
白茸给了他们不少常用的药,走前悄悄摸了三锭银子,放在了那张破烂发黑的桌缘。
她身上也没带更多。
她看不得这些事情,心里堵得有些难受。
顾寐之道:“既是如此,先别急着担心,我要告诉你一个好事。”
白茸歪着头:“什么?”
“嗯……这一次的黄沙秘境入口,似就是开在那沙匪老窝乌角中。”
白绒:“……”
她自言自语:“都是普通人,怎么也不至于比墨坪山狐窝凶险。”
“那倒是。”顾寐之说:“只是,你忘了上次沈负雪在一起了。”
白茸已经陡然沉默了。
那会儿她受伤太重,记不得沈长离来后做了什么了。
应是抱着楚挽璃在哄吧,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顾寐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走吧,继续去采买。”
白茸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小声说:“你可以先借点钱给我吗?”
方才把身上银子都留在了刘家。
顾寐之:“……”
白茸买了一把精钢所制的长剑,袖里绯有时候过于小巧了。
她陡然想起,之前她住葭月台时,曾无聊拿袖里绯与灼霜比过长度,竟还不到它的一半长。奇怪,拿在沈长离的手里,倒也没觉得它很大。
白茸如今方才发现,自己刚买的这把长剑,剑形竟和那个男人的配剑极相似,像一把等比例缩小的灼霜,她咬着唇,很想把它扔了。
到底还是没舍得……剑还挺贵的,她的钱经不起这般挥霍。
等回宗门后,去专心挑一把更好的,便扔了这把。
之后,两人又购入了不少丹药材料和常用的创伤药。
霍彦一直没回她的讯息,或许是太忙了,白茸也没在意,与顾寐之一起回了客栈。
两人屋子挨着。
白茸找顾寐之要了安神丹,吃完后,夜里便不会再做梦。
离开上京城后,她一直在服药。
吃完后,便会很平静,宛如超脱般的平静。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想起那个名字,想起他的脸就要流泪。
白茸穿着中衣,服下丹药,正预备睡下,瞟到手腕上鳞片,陡然想起了顾寐之之前说的话。
这段时间,鳞片都不像之前那样日日折腾,反而很是安静,几乎消弭了存在感。
她却陡然发现,银色的鳞片,上头竟然泛起了微微的血色,在圆润的边缘隐约浮现。
白茸愣了一下。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鳞片,血色没褪去,反而蔓延开来,像是横纹一样,遍布了整片心鳞。
没像之前那样一碰便有反应,触上去,温度甚至都冰冷了不少。
……
上京城,月色正好。
沈长离回了行宫,在净房沐浴,褪掉了那身沾满了斑斑血迹的白衣。
他今夜除掉的人是梁王以前的心腹,朝中二品大员,梁王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觉,要撬动需要花费一番精力。
他没时间了,索性用最简单快捷的办法。
简单沐浴完后,他擦洗了一下黑发。
宫中清寂,只隐约听到不远处的打更声,守夜的还是他从沈府带来的两个小厮。
沈长离不喜吵闹,也不需要人服侍,要求的就是简单清净。
他回了自己卧房,独坐于卧榻上,燃了灯,却没有半分睡意,用手指拨弄着那一簇火苗。
阿麦却陡然扣门,低声禀报:“太子殿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