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不能让我比那个男人的剑还厉害呢?”
白茸,“……”
白茸挪开了目光,“能。”
袖里绯,“我知道你又敷衍我是不是。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呢白茸。”
白茸无声地笑了,她揉了揉眼,此刻方觉疲惫像是潮水一般涌现,四肢都没了半点力气,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又躺在回床上。过了很久,方才蜷缩着闭眼睡着。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白茸便起来洗漱完了。
因为今天需要赶早搬家。
来青岚宗之后,她已经是第二次搬家了。第一次从外门底层弟子的住处搬到如今,这一次又要从丹阳峰搬去清珞峰。
倒是不麻烦,她也没有多少物品,收拾来收拾去,拢共也就几套衣物,两把剑,她的妆奁如今也空荡了一半,轻捞捞的,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没打扰任何人,预备一个人离开,却不料,在门外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温濯正坐于轮椅上,面容苍白,面上含笑,看着她。
已经入春了,温濯咳嗽比冬天的时候好了不少,只是脸上还是毫无血色。他朝她微笑道,“可惜了,之前错过了你的比试。”
白茸忙朝他跑了过去,用灵力给他安抚,“师兄,你怎么来了呀。晨露寒气重,你快回去吧,好好修养身体。”
她认真看着他,“待我从上京这趟回来,之后便会找宗内申请去金阳宗。”
等下她便联系霍彦与齐远,早早安排。
鎏金合欢叶的事情,他自己都已经压根没报希望,白茸却一直还记得。
温濯无声地笑了。她的性情便是这般执拗单纯,认准了什么,便一定是什么。
不过这般性子的人,也同样重情,爱恨分明,爱难舍,恨也难消。
从温濯认识白茸开始,只觉得她像是一株小草种子,柔弱但是百折不挠,始终在努力向阳生长。
如今却也觉得,也像是蒲公英的种子,即使被风肆意抛往不同的地方,也始终可以生根发芽。
温濯温声说,“以后有空了,多回丹阳峰看看。”
白茸朝他一笑,重重点头:“肯定会的!”
她踏上了袖里绯,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朝着清珞峰方向飞了过去。晨曦初露,远处浮光渐渐,山连绵的影子便在黑夜里慢慢浮现。
又是新的一天了。
清晨光线朦胧亮起的时候。
青州、泸川,郊区别院。
霍彦怀中抱着姑娘,正在院门口与姑娘说着话说着话,他骤然低头,在姑娘面颊上肆意亲了一口,姑娘含羞地笑了,直到她眸光忽然看到了院子里,陡然一震。
桌边还坐着个男人,一袭不染的白衣,高挑颀长,形貌宛如谪仙,神情清冷自若。
他压根没在意这一幕。那姑娘却红了脸,慌忙挣开了霍彦,急急跑了。
霍彦方才回了石桌边,叹了口气。这新相好估计又要没了,他也习惯了。
这煞星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般兴致,半夜来找他喝酒,百年难得一遇,不过他有兴致了,一般倒霉的都是别人。
男人修长的手指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酒水醇厚清冽,琥珀色,散发着淡淡的竹香。
竹叶青,沈长离凝着杯子,轻笑了声。他从不喝这样低度数寡淡无味的酒,他从来只喝品质最高,最烈的烧酒。
他不急不缓,依旧坐在此处品酒,比起昨晚第一杯时,动作甚至都未变。
霍彦腰间的玉令却亮了一下,霍彦瞥了眼对面男人,拿起了玉令,里面传来少女轻软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问,“霍大哥,我如今已经筑基成功啦,参加了我们宗门大比,拿了一个还不错的成绩。今年便能去金阳宗了,到时候,可以去找你玩儿么。”
霍彦如今不在青岚宗,白茸以为他也已经回西平了。
她音色很甜,白茸性子慢,脾气好,说话咬字腔调都很特别,像豆沙馅儿一样,绵软软的,又甜又黏。
霍彦便道,“好,随时欢迎你来。”
那边女孩儿便笑了,笑声很悦耳,又与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一句都没提及那日大比,也没提其他人,聊了又聊,方才结束了通讯。
沈长离神情丝毫未变,毫不在乎,握杯的大手修长平稳,杯中酒液毫无晃动。
霍彦挑眉,便也一言未发。
霍彦看了眼天边,不知什么时候,竟都已是天光大亮时分了,他道,“六盲蛟和赤音鸾都逃了,我也真得回去了,帮老头子看着封印。如今这世道,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他拍了拍一旁一堆空坛子,“本来是预备等今年你新婚时给你带去的。你还欠我一顿喜酒呢。”
他眼都未抬,“四月,想喝便来。”
霍彦道,“她不是已经与你退婚了?你还想与谁成婚?”
他坐得清端,狭长的眼低垂着,陡然淡笑了声,“她有何特殊?”
“谁都一样。”
“沈桓玉,真稀奇,这是你会说的话?”霍彦挑眉。他对男女之事看得不重,性子又爽朗大方,粗中有细,挺讨女人喜欢的,西平民风开放,有时候霍彦也并不介意来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
沈桓玉却与他完全不同,说是清冷,其实是傲慢,有洁癖又厌人,能被他看入眼的人,少得不能再少,风月从不沾身。
霍彦已经喝得有点醉了,借着酒意,他索性倒在桌边睡了起来,实在熬不住,不管对面这煞星了。
晨曦映入院子,沈长离已平静地起身。
空气中似都弥漫着一点浅淡的竹香味。
沈长离很久没这样走在俗世街头过了,他不急不缓穿行在街道上,吸引了无数人视线,自己却丝毫不在意。
直到他走到街道尽头,身形转眼消失一一旁摊贩揉了揉眼,以为刚是自己眼花,或是真看到了神仙?
衣带当风,猎猎作响。
他袖内,左手手腕上,依旧正不断隐隐冒出银鳞。
被迫远离爱人,不能完全占有伴侣,伴侣被别的男人染指了——都让它们极为焦躁甚至有些狂躁。
沈长离轻笑了声。
他垂眼,右手中竟陡然浮现一柄黑色短剑的虚影。
那几块漂亮的银鳞,竟被他硬生生从自己手腕上,一片一片地剜了下来,鲜血随即汩汩冒出。
沈长离神情极为平静,做完这些事情,甚至都没有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伤口愈合速度很快。男人原本修长漂亮的手腕上,已留下了数道伤痕。他满不在乎,看都未多看一眼。
葭月台上,楚挽璃还迷迷糊糊伏在石桌上。
昨晚,她和冯云鹤一起来了葭月台。冯云鹤没待多久,便退缩了,“师兄人还没回来吗……这里实在是有点冷。”
他们随着来葭月台不久,沈长离人便不见了。
实在是太冷了,他的灵力消耗不起,虽然想努力随着沈长离多学点,但是,他怀疑,按照如今这样,还没多学着什么,他已经先冻死在这儿了。
楚挽璃含着笑,“你先回清珞峰吧,这里你待不了。等哥哥回来了,我便告诉他一声。”
她瞧着很熟悉这里,看起来和沈长离关系也不一般。
于是冯云鹤纵然恋恋不舍,还是只能最后再看了一眼葭月台上夜景。能见到此美景,此等美人,也算是值得了。
……
楚挽璃披着火鼠皮,一心一意等着他。
可是一整晚,人却都不在。
直到绯色的晨曦在天边亮起。男人的乌发白衣上,似都沾染了一点竹与酒清冽的味道,又好似沾了一点点妖异的血的味道。
楚挽璃不敢问他去了哪里,知道问了也无用。她随在他身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也进了内室。
他浅色的眸子逡巡了四周一圈,“冯云鹤人呢?”
楚挽璃忙站起来,“因为这里太冷啦,他熬不住,便先走了。”
他冷淡地想。甚至连那女人都不如,她筑基都没有时,拿个破珠子,便敢一人爬上小苍山来找他。
楚挽璃随在他身后,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进葭月台沈长离的住处。
沈长离性格冷淡,不喜欢有人近身。葭月台上独有他一人,平日处理日常事务的都是木傀儡。
楚挽璃披着火鼠皮,在厅堂转了一圈,好奇地看着四周的陈设。
陈设极为简单,一把剑架,一些书籍……唯一特别的,便是墙上挂着的一个青面獠牙的罗刹傩面。
楚挽璃摘下了傩面,拿在手里端详。
沈长离在她心中,一直是最担得起剑仙这个词的人,即便戴面具,应也是各种仙面。这个瞧着像个吃人的罗刹恶鬼,竟然还挂在屋里这般显眼的位置。
沈长离没回答。他已经坐下,闭目入定,开了每日的晨修。
楚挽璃踮起脚,将面具从墙上摘了下来,她偷偷走近,壮着胆子,竟伸手将傩面扣在了男人清冷俊秀的面容上。
沈长离没动,由着她。
楚挽璃心怦怦直跳,视线描摩过男人清朗无尘的身姿,以及面上那张恶鬼般狰狞的面具,一时竟有些懂了,给他这张面具的人的趣味在哪里了——颇有些亲手亵渎神明的感觉。
他纤长的手指平静地摘下了面具。那双琥珀色的眼睁开了,楚挽璃猝不及防,没抽回视线,面上顽皮得逞的神情还来不及消退。
他心思深沉强势,很难猜测。
眼神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
楚挽璃红了脸,一动不敢动。
被他如此注视,楚挽璃心越跳越快,低低叫了声,“哥哥?”
“嗯?”男人平素清寒的声音似含了点不同的意味,衣衫上沾染的一点酒气似乎更深。
平日里沈长离没回应过。
他是喝醉了么?楚挽璃心跳如鼓,想离他更近一点。
她拿着面具,把玩道,“哥哥,你怎会有这种东西呀。”
“看着好别致,很有趣。”她没动手,想起他方才的表情,有些不忍心撒手这个木面了。
“喜欢?便拿去。”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