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抿紧了唇,一句话也没说。
那日,沈长离明明是因为楚挽璃的事情与金瑜比试,这些人却似把这事情都一股脑扣在了她身上。她如今习惯了替人背锅,也不想再多解释了。
比试开始之后,那齐远先动,锐利的拳风径直朝她面门而来,显然没怎么留情。
白茸相当意外。她没想到这齐远,步伐竟会迟缓,动作看起来更是漏洞百出。
她甚至没出袖里绯,用身法便全躲开了他的攻击。
不知为何,她陡然想起了以前沈长离那鬼魅一样的身份,比起他,这齐远简直慢得像是没动。
他发起的进攻全被躲开之后,齐远惊呆了。
场上极为安静。
少女身姿清逸,她像是一棵柔软的蒲草,轻灵,甚至带着有几分仙气。齐远出招甚至都碰不到她的衣角。
戴墨云也惊了,手上果脯都掉了。“绒绒竟然如此厉害。”
她以前只看到白茸修炼相当勤奋,除去吃饭睡觉都在修炼,却没见她真与谁动过手,没想到出手如此不凡。
不远处,青岚宗的角落,几个内门剑修正在观战。
方行云道,“我怎么瞧着,她那身法,有点那妖孽以前的味道。”
他和沈长离差不多同时入门,对他极为熟悉,那会儿沈长离年龄还小,在宗内尚没有如今地位,方行云作为他的同期,日常被安排与他对练,有段时间,他甚至条件反射到,看到沈长离的脸就痛苦。
李汀竹淡淡说,“确是有点儿像,许是以前观摩过沈师兄的剑法。”他相当尊敬沈长离。
楚挽璃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她的比试没有开始,便来这里旁观,她知白茸视力羸弱,原本是想来看看她出丑。
几个回合之后,白茸瞅准了一个空子。
对面齐远眼前一花,只见她的袖内窜出了两道绯光,速度快到几乎让人看不清。
齐远躲开了其中的一道,意识到后,他心头一寒,迅速反身。
果然,另一道寒光已经近在眼前,他只觉得喉间冰凉。那一柄桃叶般的绯刃,已经架在了齐远的喉咙上。
少女清丽的面容近在眼前,她割破了齐远的喉咙,但是用力不重,点到为止。
白茸的剑气没有杀意,极为温和。
长老已经判出胜负,“第一场,青岚宗白茸胜。”
“师妹,你看,她的剑法。”一旁一直抱臂观看薛怀镜对楚挽璃挑眉,“怎么竟有些肖似分影剑?”
楚挽璃抿着唇。
分影剑是楚家的不传之秘,练成之后人剑皆可分身,最多可以分出八道。
白茸方才分了两道剑影,并不完全像,可是白茸一个外门弟子,能去哪学楚家的剑法?楚挽璃眉头紧蹙。
方行云抱着手臂,“真是有趣,不知这位姑娘剑法到底师承谁。”
怎么能身法像沈长离,剑法却又似分影剑的。
“说起来,师妹你比试也快开始了吧,沈师兄没来?”薛怀镜问一旁的楚挽璃。
他对楚挽璃有好感,但是楚挽璃一直倾心沈长离,这是青岚宗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因此,薛怀镜也早早放弃了追求。沈长离给人带来的压力着实太大,一般男人,并不想与他去争。
楚挽璃笑道,“哥哥今日比较忙,许是快突破了。待到决赛,他应是会来的吧。”
她看回场上白茸,神情有些复杂。
一场结束,白茸甚至没出多少汗。
她自己很意外,自从开始修行之后,白茸便一直对自己极度没有信心,觉得自己似谁都比不过,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她仔细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开始修行之后,遇到的对手便没有过一个正常些的。
最开始遇到的是千年曼陀罗花妖,随后是大能楚飞光曾经的配剑袖里绯,再然后是幻妖之王槐魑,随后越发离谱,甚至对上了妖王麾下,三妖将中的六盲蛟。而她身边相处最多的修士是沈长离,修真界年轻一辈毫无疑问的第一人,见过最多的也是他的剑法。
如此便显得她修为拙劣不堪,谁都打不过,弱得不行。
第一次对上同辈……她发现自己竟也还行。
齐远擦了擦脖颈上的鲜血,从地上起来,与她互相行礼。
齐远看她的眼神变化了很多,朝她抱拳,低声道,“白姑娘,方才冒犯了,不该妄加揣测于你。”
“是在下技不如人。”
白茸慌慌张张,也连忙与他行礼,结结巴巴道,“没关系的,承让了。”
她温和有礼貌,即使有实力差距,甚至被他出言挑衅在先,却并没有羞辱于他,齐远对她的看法顿时改变了不少。
“之后,我可能还要去你们宗门交换呢。”白茸抿着唇,小心翼翼,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交个朋友,可以吗?”
她胆子小,是第一次做出这样主动的尝试。
齐远神情变化了一下,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只觉得这姑娘的手又小又软,柔若无骨,都不像是剑修的手。齐远粗枝大叶,从没碰过女人的手,眼下脸都有点红,咧嘴笑道,“到时候,欢迎你来我们宗玩。”
白茸袖袋里那片银鳞,却在这时候陡然发热,贴在了她手腕上,烫得白茸嘶了一声,又冷又热的奇怪感觉。
白茸回了青岚宗阵地时,戴墨云几人都已经在等着她了,纷纷夸她厉害。
她于是也就忘了这件事了。
晚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傍晚,她方才想起这件事情。
夜晚,梳洗过后,白茸穿着中衣,盘腿坐在榻上,从袖袋里拿出了那片银鳞。
依旧流光溢彩,像是月光碎片般美丽的银色。
她轻轻摸了摸,还是冰凉凉的,昨天会忽然发烫呢?
看了又看,白茸竟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她将那鳞片放进了嘴里,用雪白细润的牙不轻不重咬了几下……压根咬不动,鳞片丝毫没有变化。
她看到一侧袖里绯,屈起手指,轻轻在它剑身上敲了一敲。
这是她与楚飞光的联系方式。
约莫一刻钟后,楚飞光醒了。他瞧她这模样,又瞧了瞧窗外,笑道,“如今几时了,竟还没睡?”
白茸说,“有些睡不着。”
“师父,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她举起手中鳞片,问楚飞光。
楚飞光仔细看了一下,“你这是哪里来的?”
“漆灵山溪水中捡的。”白茸说,“是不是哪条鱼掉的呀?”
“……”
“……更像是某种龙的心鳞。”楚飞光说,“不过我也从没有亲眼见过。”
龙?
白茸歪着脑袋,实在离她太遥远,她都有些难以想象。
“妖兽的礼物不能随便收,很多时候,都是用于求偶的。”楚飞光道,“若是公龙的鳞片,指不准,你拿了这个,以后便要与人结亲了。”这并不奇怪,山中狐娶的传说便是如此,妖兽对伴侣的占有欲极强而且不讲道理,又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强抢简直司空见惯。
不过漆灵山溪水里怎么可能会有龙鳞,楚飞光想都觉得奇怪。
白茸惊呆了。
那男人果然很坏,不但不阻拦她拿着,还要她随身带着,估计又是想害她之后被哪条龙给缠上。
白茸想起自己身上六盲蛟的印记,顿时觉得手里鳞片都不漂亮了。她迅速把鳞片扔在柜子上,预备哪日找个地方扔了。
楚飞光朝她笑,“昨天比试表现不错。”
“都多亏师父指导。”白茸笑得很甜。
楚飞光道,“对了,那日,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你以前,是否有过道侣?”楚飞光想起她体内那股奇怪的诡异强大的力量,气息竟似乎有些熟悉,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感受到过。
白茸面上笑意缓缓消失,她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有过一个……或许算。”
白茸不知道沈长离是不是和其他女修都会如此。只是,在她的观念里,那种亲密的事情,都是只会与伴侣做的。
她说,“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楚飞光剑眉微扬,见她神情,却没有再继续发问。
他很少在自己这弟子面上见到这种神情。
小苍山顶。
青年忽然睁了眼,神情异样了一瞬,随即又平复了。
小苍山顶乌云密闭,雪停了,云雾之中,竟似有淡淡金影,闷雷阵阵,小苍山的残夕出现了紫金色的淡影,日月虚影同现。
青年白衣乌发被呼啸的风卷起。
渡劫期,想要突破到大乘境界登仙,需要历经四十八道天雷,随后,便登云梯,上仙界,成为新神。
沈长离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并未有什么特殊准备,就在这普普通通的一天。他竟预备强行突破。
随着青年纤长的手指微微一动,天上流云凝成了冰,他身后隐约浮现了巨大的银色虚影。
可是,雷劫并没有来,云层中的金色逐渐变淡。最后缓缓消失,
天地异相都恢复了原样。
沈长离很神情平静,没有懊恼,也没有失望。
灼霜问,“主人,和上京城中龙脉紊乱有关吗?”
沈长离没说话。
龙气紊乱或许有影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更多是他心境的原因。
他心里有杂念,即使在斩断尘缘之后。
行此道,乱其心者不可留。
剑刃清光如雪,映照出青年英俊清冷的面容。
灼霜问,“是因为白姑娘吗?”
它作为剑灵,对人世间的事情并不了解,为人处世大部分都是在模仿沈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