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睁眼,依旧在沉定中,陡然淡淡道,“出去。”
“啊,打扰哥哥了。”楚挽璃想起马上要比剑了,他需要调息,不应该在这时候打扰他的,顿时有些后悔,她站起身,轻轻退了出去,给他带上了门。
男人缓缓睁开了眼,视线看向窗边。
……
金阳宗弟子的区域,白茸和霍彦坐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或许,是因为金瑜太可怜了,她心中着实有点放不下。
金瑜正在擦刀,今日太阳极好,他额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多年前的回忆今天不断在他脑子里反反复播放。
白茸从袖袋里拿出一块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擦擦汗。”
金瑜接过,他显然焦躁不安,极为紧张。
白茸想了想,出言安慰道,“没关系,无论结果怎么样,我支持你。”
金瑜用她的手帕擦了擦额头,“说起来,你是青岚宗的人,你应该支持沈长离吧。”
白茸想了一瞬,实诚道,“可是,我与你关系好。与他不熟。”
金瑜还没说话,一旁霍彦骤然咧嘴,抚掌大笑,“说得好。”
好一个不熟,真是有趣。
沈桓玉以前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说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唯一宝贝绝不为过。
这小姑娘看起来却是个死心眼的性情中人,又执拗,到时候真撞上一个不熟,就有趣了。
说着说着话,白茸身体忽然一僵,果然,她转头一看,便见到了不远处的沈长离,他正在刀架边选刀。
随后,白茸目光顿了一下,看到了离他不远的楚挽璃,她果然也来了。
他没看这边,神情冷淡中透着一点闲散。
看了几把刀后,他随意从刀架上抽了一把。是一把修长的唐仪刀,刀身窄长,清光如雪,映着男人清隽冷冽的面容,倒是极为搭配。
金瑜用的刀是一把阔大的金环大刀。
白茸抿着唇,重新坐好。听到周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她此刻竟才依稀有些明白,沈长离在青岚宗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周围几个金阳宗的弟子自是不满,“沈长离不是剑修,他用刀?还封灵?这不是羞辱吗这?”
因为沈长离修为比金瑜高了两个大境界,真打金瑜不可能有任何胜算。因此他说封灵,纯比刀法,不过他只说了自己,倒是没说金瑜用不用封。白茸估计,倘若金瑜真豁得出脸不封,以沈长离的性子,他也绝不会说不行。
金阳宗弟子对这种比试很不满,却也不敢提前放狠话。沈长离就是不出世的天才,这是这么多年里,修真界早早形成的共识,他的天才,可绝不止是体现在练剑上。
金瑜是第一次见沈长离用刀。
两人的刀法显然不是一个路数,金瑜的刀法像是山岳,厚重雄浑。
沈长离的刀法便像是波澜不惊,却暗潮涌动的海,比他清正的剑法多了一点诡谲,出刀路线极为难以琢磨。
金瑜咬牙想,技巧比不过,那就靠力量。
可是,刀刃相撞,金瑜他虎口一阵发麻。纯比力量,他竟然也完全拼不过。
场中显然是沈长离占据绝对上风,他呼吸都甚至没怎么乱,像是老师在指导学生,金瑜却已满头大汗。
白茸瞧着都胆战心惊,很怕金瑜一不下心便缺胳膊断腿了。
那个男人是绝对不会手软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想起他除妖时的模样,心下忍不住一寒。
白茸没控制音量,对面几个青岚宗的弟子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她,她身上还穿着青岚宗的弟子服,却坐在金阳宗的地盘,给金瑜担心。
金瑜唇色发白。
外人感觉不到,但是金瑜感觉分外明显。沈长离的刀是有意识的,专门刁钻地卡在他的要害之处,每次却都只是蜻蜓点水,不真的重伤他。
这场比试,原本五分钟便能结束了,却一直延长在了现在。
金瑜自然会知道他的意思。他的刀,在朝他传递的只有一个信息。
不要试图染指他的猎物。
他没资格。
他就这般爱楚挽璃吗?可是,他的挑战状已发出去那么久了,他压根没理会,那为何直到那天晚上,他像是方才想起一般。
恍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金瑜背脊已经湿透了。
直到沈长离最后一记平刀,刀尖划破了他的额头。随后,停在了他的咽喉处。
他双腿颤栗,数年前,那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样可怕。
输了。
青岚宗那边已经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解气,这一场实在是太解气。金瑜之前仗着自己修为高,肆意在青岚宗挑比自己修为低的剑修欺负,还出言嘲讽,着实让他们气愤。
今日,沈长离这一次,算是彻彻底底给他们把所有的仇都报回来了。
金阳宗这边死气沉沉一片,却也无人做声,沈长离确实有实力,他甚至是封了灵和金瑜比刀的,别人刀法确实精湛,他们便也只能认。
白茸抿着唇,起身去内室找金瑜。
金瑜面色惨白,脸上身上都是血痕,双目赤红,见到白茸,他本想张口想说什么。窗边男人狭长清冷的眸子似瞥了一眼这边。
金瑜已经喘着粗气低下了头,一句话也对没对白茸,竟然像是对陌路人一般,径直大步走了。
“金……”白茸愣住了,一肚子安慰都卡在了喉咙中。
午后阳光从纱窗钻入,对面有人轻轻笑了一声,他声音极好听,像是金箔碎玉。
白衣男人站在窗边,正漫不经心擦过刀身。
白茸不明白,只是比了一场之后,为何金瑜变化便如此之大。她是真心把金瑜当朋友的,她觉得输赢很正常,不过一场切磋而已。
男人细长的手指撑着下颌,有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点评道,“虚情假意。”
那种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男人,看来对她也并无什么真心,这么一场便散掉了。
她下次再找男人,好歹应挑个质量高点的。
白茸面容苍白,眼尾和面颊都浮现了点点微红。
沈长离瞥过,“他输于我,是什么很意外的事情吗?”不是早能预见的,莫非还真有蠢人以为金瑜能有胜算?不过怎么输罢了。
白茸红着眼眶,陡然道,“你厉害。”
他讥诮地轻笑了声,什么也没说。
“你再厉害,我也不喜欢。”她闷声道。
沈长离神情未变,唇角噙着的轻笑都没变,“你如何想,与我有何干系?”
“我们不是已经早没关系了吗?”婚都已退了。
“不过,我看,你那时,似还挺喜欢的。”他走近了一些,修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看向他的方向。
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睛近在咫尺。那么熟悉又陌生。
白茸眼睛陡然汪了一汪眼泪,往下不住的掉。
他沉沉看着她,视线划过她红红的眼睛和唇。
在葭月台那段时日,她求他渡气,每次被他弄哭时,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端方清冷,反应却显而易见会更兴奋。
变态。
白茸气得肩膀发抖,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她从没骂过人,却气得想骂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性格如此恶劣的人。
可是,他并没有动她,男人只是微俯了身,大手触上她的侧脸,替她擦去了眼角泪水,白茸眼角皮肤生得娇嫩,他指腹生着茧子,冰凉凉的,触感有些粗糙,却放得轻又爱怜。
下意识般,和阿玉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
她含着泪,呆住了。
不远处,隐约能听到楚挽璃清脆的声音传来,“哥哥?你还在吗?”
白茸已经陡然反应了过来,被拉回了现实,她倔强地咬住唇,偏开脸,陡然甩开了他的手。
方才那奇异的一瞬已经彻底被打破。
意识到自己刚在做什么的时候,沈长离面容已经缓缓沉了下去,比之前更为冰冷。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漂亮无情的眼睛俯视她,下颌朝门外挑了挑,淡淡道,“追你男人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28章
白茸咬牙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她不稀罕他施舍给她的好。
“这一次,我本也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金瑜的。”
别再假装阿玉了,假惺惺给她擦眼泪,把对别的女人的一套挪过来对她。阿玉绝不会这样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也绝不会给别的女人赢灯。
白茸一双手被他的大手扣住,压得动弹不得,呼吸骤然收紧,整个人都紧绷住。
他一字一顿道,“如此正好。”
“那,祝你早日觅到新的如意郎君。”
“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轻轻道,“是不是?一直就在等着新人了?”
男人琥珀色的眼瞳,已经骤然泛起了一点淡淡的金。隔得太近,白茸甚至可以看到他眼尾一点极浅淡的痣。
白茸浑身发抖,已经陡然拉开了拉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廊上,白茸陡然差点撞上一个人,楚挽璃也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她诧异地看着白茸,白茸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她脑中一片空白,气血上涌,还在嗡嗡作响,一路头都没回。
楚挽璃顺着这个方向走去,拉开了门。
室内一片黑暗,楚挽璃刚进门,便差点被捉了手腕按在厢门上,男人高大清隽,那双琥珀色的狭长眼眸沉沉压了过来,“还回来做什么?”
楚挽璃几乎被那一眼看得面红耳赤,他的神情却已转瞬平复,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她平复了一下心跳,在他身边悄悄坐下,“哥哥,以前从没见你用过刀,没想到刀法也如此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