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太累了,想要一点独处的时候。
白茸怔怔看着天幕,漆黑的夜色里,烟花一点点在空中爆炸开来。
灯会的保留节目,便是一场盛大的烟火。
那样的绚丽烂漫,却转瞬即逝,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
白茸呆呆地依靠在石桥上,看着天空。
心酥酥麻麻,一阵接一阵的痛,为什么痛,她不知道。
在想什么,在想谁,她也不知。
她为何会这样的难受呢。
她独自站在桥上。远处树枝上,有两只小雀儿依偎在一起叽叽喳喳,湖泊中,一对交颈鸳鸯缓缓游过。
白茸眼中不知不觉已经蔓延起了泪水,划过两腮,轻轻滴落在了河道之中。
…
她的气息实在是太香甜,因此,虽然她的气息之中混杂了一点让它极为害怕的威压,那水妖压抑了很久,最终见她落了单,却还是忍不住铤而走险,偷偷顺着小河游了过来。
白茸骤然被一个什么湿滑的物体卷住了腰,她差点失声尖叫,低头一看,缠在她腰上的,竟是一根粗壮的触手,粗糙不平,全是水,是从河里伸上来的。
她没配剑出门,又没修炼出心剑,和袖里绯的剑魄连接都断开了。
她掐了一个雷诀。可是,打在那妖物触手上毫无反应,那两根触手卷住她的腰,将她拉入了河中。
白茸看不清那妖物身体,只觉极为庞大,生长着数根触手,阴恻恻盘踞在水底。
溺水的感觉太难受,好在她修为见涨,勉强给自己掐了一个避水诀,让自己不至于被溺死……周围太黑了,压根没人注意到她消失在了桥上。
那水妖竟然还想拉着她往更深处去。
骤然之间,她腰上压力一松,一道凌厉的无形剑气冲入了水中,激起沉沉水花。
白茸的避水诀也被打断,她不会水,沉了下去,大量的水涌入体内,她沉沉浮浮,整个人都头昏脑涨。
随即,她已被一双有力的手打横抱起。
那水妖没逃,竟然爬上了岸,瑟瑟发抖,匍匐而下,八条触手跪伏在地。
它已经生出了灵性,声音粗哑难听,开口道,“大人……我是奉命而来。”
这个女孩灵气太甜美了。那位被封印在深渊的大人,复苏需要采补很多很多灵力,这个女孩,一个便可以当几百个普通人,它本来准备自己先偷偷吃一口,随后便全给那位大人奉上,只是它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早早被人预定了。
白茸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那个妖物还在念叨什么,声音却像是被掐住了一半,陡然戛然而止。
沈长离看了它一眼,随手断掉了它方才碰过白茸的那两根触手。
水妖哆嗦着,剩下的触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意料之中的剧痛却没传来。
男人传音已迸入它的颅内,淡淡道,“留你一条命,回去报信。滚吧。”
白茸呛了水,一直在咳嗽。
抱住她的男人手臂坚实有力。白茸被他抱在怀里,又轻又软的一小团,她的衣裳和发都被打湿了,柔顺地缩在他怀里,咳嗽到两颊发红。
男人温凉的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的衣裳传递而来。他打横抱起她上了岸,施了个诀,给她烘干了衣裳,大手顺着她纤瘦的背脊抚过,给她顺气。
白茸视线一阵清晰一阵模糊,眼神终于对焦,便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正低垂注视着她。他人性子冷,睫毛却生得长而密,垂眼看人时便显得很专注,仿佛眼底只有她一个。
白茸觉得很羞耻,又怎么都挣脱不开他,脑子也嗡嗡的,她看着他,竟忍不住脱口而出,“沈桓玉!你放我下来。”
他垂眸看着她,唇角挂了点冰冷的戏谑,“嗯?不是沈公子了?”
烟花陡然在两人头顶炸开,光影明灭中,他神情没有往常那么冷,深浓的琥珀色眸子低垂着,瞳孔中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下面是笔挺的鼻梁和薄红的唇,阿玉偶尔不自觉笑起来时,便会是这种神态。
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何其相似。
花灯火光下,那个捧着她的脸,霸道地让她看清他模样,不准再将他与别人认错的少年。
她痴痴看着他,一秒也不愿错过。
可是,那点烟火很快彻底消失。世界恢复了寻常。
“你方才,在看谁?”她的下颌陡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抬起,用了几分力气,弄得她下颌有些生疼,他垂目看着她,声音极轻。
那不是白茸看他的眼神。她在透过他的脸看别人。
白茸已经随之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不是沈桓玉,是沈长离。
她别开了视线,低声道,“谢谢沈公子方才的救命之恩。我还要去找朋友,现在,能否放我下来?”
沈长离神色未变,已瞬间抽手。在他怀中,说这样的话,提起别的男人,已严重犯了他的忌讳。
白茸差点摔倒在地,她踉跄了一下,终于站定,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神情还是很僵硬。
他刚救了她,按她的礼节,需要至少与他客套几句,白茸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便随便捡了一句他可能爱听的,“你……刚是与楚姑娘在附近游玩吗?”
沈长离压根没回答,侧脸更为冰冷,他朝着她笑了笑,似乎饶有趣味看着她,“我做什么,需与你汇报行程?”
不远处,金瑜拎着豆儿水,在桥上徘徊,叫着白茸名字,“白姑娘,白姑娘?”
金瑜买完水,回来一见白茸不见了,桥梁依稀有妖气,如今见白茸全须全尾地出现了,他方才松了一口气,把豆儿水递给白茸,“没事吧,刚吓我一跳。”
“没事。”不用再和沈长离独处,白茸神情瞬间自如多了,简直从未觉得金瑜这么可爱过。
“怎么了?”金瑜见她鬓发和面颊都濡湿了,他从袖子里翻来翻去,找了一块手帕,递给白茸。
她接过手帕,擦了擦脸,朝金瑜甜甜一笑,“谢谢你的手帕,我们走吧。”
高大的男人立于桥头,青衣乌发,肩背笔挺,眉眼骨相疏冷清绝。
他远远看着他们,欣赏这一幕,竟轻笑了一声。
“沈……沈道友。”金瑜不知怎么又遇到了他,而且楚挽璃还不在。
他看了金瑜几秒,似有种居高临下的玩味,“就是你,与我寄了挑战状?”
明明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金瑜以为他都不记得了。
金瑜硬着头皮道,“是。”
这么多年,沈长离接到的比试邀约数不清,他从没理会过。金瑜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当时脑子一热,便写了那个挑战状,如今面对面再见这个男人,多年前可怕的记忆又开始缓缓浮现。
之前,霍彦与他说,要他最好离白茸远一点,不然,一定会后悔,金瑜一直觉得只是霍彦无聊的玩笑。
他方才觉得,沈长离看起来对白茸也并不见得多在意,沈长离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该如何取悦心仪的女人,不过看他自己愿不愿意而已。
他对白茸,更像是在看一只可爱好玩,可以随手逗逗的小宠物。
既然如此,那为何如今又忽然提起这个挑战状?金瑜想不明白。
沈长离的性子便就是这般的琢磨不透。
“可以,最近有空,我应下了。”
“你想用什么比都可以。”他唇微微勾了勾,“或者…就用刀,何如?”
“我封掉灵力,陪你玩玩。”
他如此说着,视线却落在了白茸身上,狭长眸子摄住了她,眸光似有淡淡的兴味。
第27章
那夜灯会结束后。没多久,沈长离应下了金瑜挑战状的事情便已经在青岚宗传得沸沸扬扬。
金瑜之前在青岚宗时,各种找人单挑,放话,风头无两,甚至还给沈长离写了个挑战状,无非就是仗着知道沈长离这几年从来无视任何挑战。
如今,金瑜翻了个这么大的车,青岚宗的大家都喜闻乐见。
更何况,沈长离愿意公开与人比试——几年前开始,他极少在公开场合现面,各种剑比从不参加。如今有了这种宝贵的学习机会,青岚宗剑修众多——起码三分之二都是沈长离忠实的崇拜者,自然都纷纷争抢这观看名额。
比试约在清珞峰的云水间,还没到日子,想来观看的人数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比武台能容纳的人数。
至于关于沈长离到底为何要接受这个挑战——理由虽然没公开,大家却几乎都心照不宣,那自是因为挽璃仙子。
原本,金瑜也是楚挽璃公开的追求者,当时找沈长离下挑战状,用的便是这个理由。
白茸在剑馆练剑,轻轻擦了一下鼻尖汗水,最近,她身体养好了,便又开始回剑馆日日练习了,希望可以今早突破修神期。
今天是宗门大比的报名日,可以选择预先报名,白茸将自己名字也加上了名单。
她倒是不是为了进入内门,而是因为,之前她找金瑜打听过了,西平有一个流沙秘境,每年六月时会开启,秘境里头会有上品金合欢出现。
因此,她想参加今年的宗门大比,拿到去外宗交换的名额,选择去金阳宗便好。
白茸刚放下剑,喝了一口水。
剑馆大门陡然打开,随即,一阵香风拂面而来。
楚挽璃一身粉衣,笑吟吟的,容光焕发,较平时更为漂亮。
她一出现,便被人群簇拥住了。
夏金玉道,“这金瑜的挑战书,是为了楚师姐?”
“师兄莫非是为了师姐才接下的战书?”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两人都是俊男美女,沈长离以前从未沾染过这种风月传闻,好容易遇到一次沾边的,大家知道他原来也是有人的七情六欲的,都实在按捺不住好奇。
楚挽璃矜持地笑了笑,确实如此,当年金瑜的挑战状大家都看到了。
白茸低下眼。
她陡然想起那日在小苍山深夜,来葭月台找沈长离的女子,在外头谈论到金阳宗的和金瑜的女子,便应也是楚挽璃了。
果是如此,倒也是意料之中。她抿着唇,神情平静,没什么变化。
不料,楚挽璃却瞧见了白茸,竟朝着她走了过来。
“那一日玩得很开心。”楚挽璃笑盈盈道,“我很喜欢哥哥帮我赢的那盏花灯,挂在卧房了。”
白茸睫毛颤了颤,一句话也没说。
楚挽璃说,“我刚才看了大比报名名单,正式参赛资格需要筑基期呢,白道友是不是不知道这个规则呀。”
袖里绯道,“死女人,你不也没有筑基。草包再怎么草包,怎么也能比你早。”
楚挽璃又道,“这段时间,我也在冲击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