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擦去唇角血迹,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没带来?”
“只是——我从最开始,便不喜欢那柄剑,纵然它很好用,也还是不喜欢。”她露出了一个笑,温和地说,“沈长离,那是你用你的护心铸的吧。”
“偷偷铸造好,又托人赶在我生辰的时候送来,是想要我一直带在身边,随时想着你念着你吗?”
他看着她拿剑,唇边方才扬起的,那一点浅淡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漆灵山,你便想将你的护心给我。”她说,“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因为,怕我压根不想要吗?”
“后来,你和楚挽璃在漆灵山亲热过后,你便又把它给了楚挽璃是吗?”她一笑,“谁都可以用的护心。”
“那这剑上,有没有楚挽璃,或者哪个女人留下的印记呀?”她细软的手指抚过剑身,彻底后腰乌沉沉的剑鞘封印,解开了剑上的封印,缓缓说。
月光下,那一柄剑剑身毫无瑕疵,银色流光溢彩。
她看着沈长离。
护心在她手下,温顺安静。
她柔软的手指抚过剑身,很温柔的爱抚。
男人狭长的凤目盯着她,眸光已经变了。
再过几百年,他也难以抑制这样的本性,况且还是久旱逢甘霖。
他没做声,之前杀人,轻而易举与她周旋时都没变的呼吸,悄然变了。
眼神死死黏在她的面容上,是本能反应。
若是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她会被他剥皮吞吃,吃掉一点剩不下。
他喉咙有些干涸,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本能驱使着他,想像一条最低级的狗一般低头,对她俯首称臣。
再寻出千般万般借口,与她解释,他没有如此过。想要她继续下去,接纳他,原谅他,让他回到她身边。
“我有没有弄错?楚挽璃从前是这样做的吗?”她歪了歪头,看向他的眼睛,忽然说。
“嗯?阿玉,你们洞房花烛时,楚挽璃是这样对你的吗?”她朝他莞尔一笑,“阿玉,你曾经赌咒发誓过什么?你会永远一心一意爱你的妻,永远对她好维护她,心里眼里都绝不会有别人。”
既是如此,那为什么要对楚挽璃违背诺言呢?
那应该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剑修,最年轻漂亮的时候吧,成熟得恰到好处,气质干净,有点长存的傲气,确实像是一支雪山上养育出的花。
而不是现在,已经堕入魔道,被本能控制,没了傲骨,甚至连剑都无法再握住。
像是一抔,已经脏污了的雪。
他握着长刀的手,松了,鲜血不住从指尖流下,他毫无察觉。
他琉璃色的眼看向她,已经克制不住地化为了兽瞳。
一阵恐怖的魔气在阵中扩散开。
不知是不是那一番话起了效果,还是因为换了剑。她动作明显变得更加利落。
她终于从那种被压制到无法喘息的环境中喘过气来。
这一柄剑,对他而言确实格外有效。
他的右颊上,留下了一道被剑气划伤的创口,很深,一直在不住地流血。
他毫不在意自己破相,也不在乎流血。
“还有一刻钟。”司命的传音在这时来了,“坚持住,阵法马上要好了。”
她握着剑的手,终于松了一刻。
她原本不是武官。
一边供应阵法灵力,一边与他对战,实在是太累了。
事前,没有任何人想过,她能做到这一步。
魔血洒落在了玄古大阵上,升腾起阵阵白烟。
那些仙兵,压根都不敢接近他。
白茸还在喘息。
她不知道,沈长离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似从那一点,情绪中恢复了过来。
天色暗沉,不祥的血月光辉下,血流成河。
仙兵折损越来越多,没人敢接近他们。
以两人为圆心,形成了一道分隔带。
沈长离脸上被溅了不少鲜血,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尽力了,周旋之余,在他手下,救下尽量多的人。
黄昏之时,伴随着一轮血色的满月升起。
他面容上覆盖起细密的鳞,手指指尖化成了龙爪,墨黑的发也开始褪为银色。
那个坐在尸山血海中的魔头,在这一瞬,从梦中化作了真实。
因为灵力过度消耗,她开始有些发昏。
她眼前一花。
他身上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迦南香萦绕到了鼻尖。
男人冰冷的手指扼住了她纤细的喉骨。
对上他那一双色若琉璃的眼,冰冷冷的。
呼吸似乎都被夺走了。
这是白茸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样子,月色下,他眼神与平时完全不同。
她双手都已经麻木了。
这是她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作为敌人,沈长离有多可怕。
他是一头冷酷、残忍的野兽。甚至不会一击毙命,而像是豹子,会恶意地玩弄对手到死。
可是,他手指没有用力,而是一路往下,白茸身体一僵,他没有多做什么——而是,握住了她手中的剑。
他的手掌被剑刃割得鲜血淋漓,他却满不在乎。
就这样,拉着剑,越来越近,剑尖直指他心脏的部位,扎了进去。
他琉璃色的眼看着她:“绒绒,你能杀得了我吗?”
“再迟,你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过了,他便会破开阵法。
吞噬天道。
从此,生生世世,三界五行中,她都再也逃不脱他了。
男人摸了摸她的面颊,低声说:“我便是再脏,再负心,再如何待你,你也走不掉了。”
她会像那一只傀儡一样,永远留在他身边。
她的眼神永远会放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别人,永远最爱他。离不开他,时刻渴求他,日日都陪在他身边。
第92章
只有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沈长离在耐心陪着她,白茸意识到这一点——像是某种猎物入阵,他性格一贯如此,猛兽猎捕的时候会玩弄自己的猎物。在沈长离眼里,或许她就是一只这样的猎物。
大阵中只剩他们两人,狂风呼啸,白茸发髻散开了,她及腰的黑发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脸色像是雪一样的白。她纤细的手,没有松开那龙鳞剑的剑柄。剑身上张开的锋利的鳞片,将男人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
他浑不在意。
沈长离不厌恶这样的状况,此时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二人,纵然外头血海滔天,这一瞬,这一方小天地里只有他们二人,他的本命护心将他与她紧密相连,透过龙鳞剑,沈长离可以感受到,她手掌肌肤的触感与热度,感受到她的呼吸和脉搏。
这是沈长离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这样贴合本能的快乐。像是一艘在外漂泊已久,流离失所的小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系绳。他既想用全副心神占有她,也难得地想臣服于一人脚下。
龙鳞剑割破了他的手,鲜血汹涌而出,只是他显而易见不在意。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对你越来越厌恶。”她说,“我不喜欢弑杀暴戾的魔鬼,更不喜欢毫无理智无法控制自己的野兽。”
“你一早想给我的就是这个吗?”白茸低眸凝向剑身,莞尔一笑,“这是你们的习性吗?遇到一个女人,便要给她一片自己的鳞作纪念?好在你身上有那么多鳞,不然,你的每个女人都分一片,都快要不够了,是不是?”
白茸向来知道什么样的话可以刺痛他。
伤言如刀。
男人瞳孔中光华迅速消失了。龙化后显出本相的沈长离和平日模样相差很大,兽类的竖瞳给他增加了极强的非人感,和平日清俊公子的样貌相去甚远。
冷血兽类、残暴、非人。
或许从最开始,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白茸略微转动了一下剑身,沈长离手上创口极为严重,但是,她看得到,血肉依旧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逐渐愈合,魔躯给他带来了非比寻常的恢复能力。
“就算有这柄剑,你知道我也杀不死你。”白茸说,“沈长离,这一切都是你筹谋好了的吧。”
“筹谋已久的宏图霸业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你怎么舍得现在就放手呢?”
“你做这么大的局,将这么多无辜的人卷入这场局中——”白茸说,“你过惯了声色犬马的日子,这冷僻的九重霄,到底有什么这般吸引你的东西,让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手?”
两人目光相接。
那个唯一的答案已经在白茸心底浮现。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白茸问。
“从很早开始。”沈长离说。
最开始,他从楚挽璃身上发现了端倪,通过飞升后的悉心调查,他花了数百年,探寻到了九重霄内天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