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疾步走出房间,拎起阿墨:“那小孩去哪了?”
见他这般凶悍模样,眸底杀气四溢,阿墨吓得双腿发软。
“我,我不知道。”
“爹爹,小洄做了什么错事吗?”阿墨六神无主。
该死。
沈长离有一个孩子,这孩子血统不明朗,不知是他的哪个侍妾生下来的,估计着他生母应是身份不高,不是出自妖界四大贵族部落。只是这也改不了他是沈长离唯一一个孩子的事实。
若是可以活捉到那幼龙,自然是最好的,沈长离再冷酷,对自己唯一的孩子不可能毫不在乎。
他咬牙。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他想起那个诡异的剑修,他们是一对父子……那个男人,与那幼龙是父子。
那他是什么?只可能是什么?
他忽然觉得想笑。为自己的天真愚蠢而笑。
他们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住了这么一段时间,沈长离甚至还是在养伤。
怪不得,他对白茸的态度会那样的奇怪。
沈长离眼睛里,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看到他过?把他当什么?
从前在妖界时,他年幼天真,以为大不了自己什么也不要了,与她远走高飞,一起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
可是,后来,他知道了,两只公兽,看中了同一只雌兽,便只可能有你死我活的一个结局。沈长离比他早太多知道这个道理,并且毫不犹豫地实施了,而他一直到现在,依旧在优柔寡断,天真幼稚。
好啊,他原来打的这个算盘。
谁能想得到,尊贵的妖皇陛下竟然敢亲自来九重霄当先锋探子,不过几日,把这里的地形地势探得一清二楚,顺便还能里应外合,如此心狠手辣,心机深沉,无怪,他可以拿下这么多地方。
紫衣腰间挂着双剑,推开门闯了进来,光洁的额上满是汗水:“族长,不好,中了埋伏,这里怕是很快要失守了。”
“我已经派人给仙廷报信。只是……”紫衣咬着牙,双颊鼓涨起可怕的弧度。
对面早有预谋。
华渚领着的大部队也在同时发起了猛攻。
仙廷压根没有多余的心力来管这里。
九郁凝视着远方,呵道:“走,先出去。”
阴山众修为都不低,天上灵气浓郁,他们在此修炼速度比在妖界更快。
只是,他心中一沉,不知那是否真是沈长离真身。
阿墨还蜷缩在厅堂角落,被这状况吓得一声不吭。
九郁扫过他,又见厅堂角落放着一个大米缸。
“进去,别说话。”九郁揭开盖子,拎起他扔了进去,“谁喊都别出来。”
阿墨吓得僵硬,不敢违拗父亲的话,只能点头说好。
紫衣低声宽慰了他两句,说很快就没事了,随后又在米缸上设了一个保护的禁制。
屋舍外头都是一列列举着火把的妖兵。
火光映在他瞳孔里,九郁咬牙拔了刀,对紫衣说:“你随我出去。去祠堂,把父王母后的牌位和九幽灯都带走。”
那是祖上传下的遗物,不能落在了他们手里。
“好。”紫衣迅速随上他。
九郁手起刀落,很快斩杀了两个士兵,甚至还有一个卫队小头目。
他修为高,刀法也极好,在一群小妖中格外鹤立鸡群,很快引起了来搜查的妖兵的注意。
“九头蛇在这!”
“快来!”
抓了他,赏金定然不可能少。
九郁沉着脸,带着紫衣,一路往祠堂方向杀去。
这些不怕死的妖兵却前赴后继,飞蛾扑火一样,狂热地要来杀他。
“你为何要这般给那那妖龙卖命?”他揪住一个年轻妖兵的领口,他面上全是血,看起来几分狰狞,“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你这仙界的走狗,背叛自己血统的人,有什么资格这样称呼陛下。”那妖兵朝他啐了一口,浑然不怕。
九郁勃然大怒。上古腾蛇血脉原本就凶悍,只是因为他本性柔和,不喜争斗,压制住了这一份凶暴,时间长了,血脉到底也会影响到性情。
“你既这般忠心,你先替他去死吧。”他提起刀。
那妖兵吓得抱住了自己脑袋。
这一刀没落下,被挡住了。
是一个持剑的男人。
那一柄长剑,剑身轻而薄,像是一片月光凝成的寒霜,散发着凛冽的寒气。
云层缓缓移动,露出冷月,这男人个子高大修长,气质清新脱俗,眉眼又生得极俊俏,甚至到有一些女气的美丽,眉目间笼着一点轻纱般的惆怅。
“你是谁?”看清这人模样,九郁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盯着哪一张脸,骤然大喝。
九郁只在数年前见过一面沈长离,那时他随着与父王母后去朝拜,他遥坐高台,只是远远一面,再后来一次,就是那血腥的一夜,他甚至没看到沈长离的真容,头颅便已经掉了下来。
只是虽只一眼,九郁却对那张脸印象极其深刻,断然不会认错。这世上,除了易容术外,竟然还真的会有生的这样相似的两人?
男人没有答话,扬起了剑,他气质沉静,手中剑招却是步步紧逼。
“滚开。”
九郁的刀与他手中长剑对上,那股寒气便蔓延上来,像是附骨之疽。
男人使剑浑然天生,一招一式都像是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感,那一把奇特的剑,简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九郁属火,勉强可以压制住那股寒气。
这个男人修为极高,九郁在仙界,见过的可以与他相比的仙不过一手之数。九郁以前和华渚交过手,都未曾给他这么厉害的压迫感过。
莫非真是沈长离?
他左右一看,从那些妖兵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不对,他们对这男人很恭敬,但是显然不够对沈长离本尊的态度。
莫非是他的分,身?
可是,几个对招下去,他发觉,对方灵力凝练,出剑的力道也完全不是分身能有的修为。
他到底是谁?
九郁从未听过沈长离麾下有这样一个高手,有这样一身能耐,他竟然愿意隐姓埋名,像影子一样活着。
“怎么,都想要我命是吗?”他冷笑,“拿了我一颗头,他给你多少赏钱?”
“是否杀你,由陛下决定。”男人静静望着他。
他额上青筋一跳,出招更加狠辣。
男人游刃有余,却不急不缓,一直这样与他缠斗消耗体力,却始终很有分寸,不伤他。
直到远处林间,忽然响起一阵悠长号角声,声音急促。
连带这个男人,周围妖兵脸色都是悚然一变。
“大人,怎么办?”他的副官传音问。
“走。”
那男人没思索多少,竟然是收了剑。
几个呼吸之间,这些妖兵便都随着他,撤了个干净。
只剩下还在气喘的九郁。
紫衣额上破了一个大口,正在汩汩流血,她嘶哑着问:“族长,现在怎么办?”
“去祠堂。”
九郁擦了一把额上汗水。
如今鏖战了几乎大半夜,天边几乎可以见到一线晨光。远处云层之间,隐约可以听到新一轮的号角声,日光似那样刺眼,他闭了目,几乎可以听到遮天蔽日的,鸟妖扇动翅膀的声音。
……
襄宁是华渚的亲信兼副官,他将军在前线打仗,他随陛下来这一趟,很是兴奋。
他手中持着卷轴,已经按图索骥寻到了将军的族人,那小鸟对他又踢又打,被襄宁反剪了两只翅膀,像是捉鸡一样捉在手里,那小鸟就发出像是被拔毛的鸡一样,发出号角一样悠长尖利的哭,听到他脑袋瓜子都疼。
他要去见陛下,万般不敢叫他再继续这样叫唤,只能给他使了个咒叫他睡了。
南翎正在帐外把守,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几斤屎,襄宁把鸡放下,悄悄问:“怎么了这是?”
本还想恭喜他一声,这次行动这般顺利。
“陛下受伤了。”
“啊?”襄宁莫不着头脑,“这,谁可以伤到他?”
南翎想起那个该死的女人,什么都不想说,只能把话都憋在心里。
好在那女人自己不行,刺杀到一半,灵力失控,竟然自己晕了,幸而没有酿成大祸。
陛下自己受伤那么严重,都没管,第一件事就是叫他们把她送回妖界去,叫最好的巫医去给她治疗。
两人正说到这,只听得一阵稳重脚步,两个一看,竟是宣阳,都纷纷朝他行礼。
宣阳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沈长离正在帐中,外头淡淡的金色阳光落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唇也是苍白的。
几个妖医正在给他治疗,他胸口那个骇人的创口格外明显,过了这么久,也只是方止了血。
他闭着眼,一言不发,似对自己的伤处漠不关心,随他们如何治。
宣阳走去,低声问:“陛下,此处妖民已经清点完毕,之后如何处理?”
过了几瞬,他苍白的唇动了动:“不要杀,暂时都关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