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体内魔气已经遏制住了。
翌日,得知沈长离要带沈青溯上九重霄后。
清霄觉得他终于彻底疯了,自己也要疯了:“你要独自去九重霄,甚至还要带溯溯,你怎么敢的?”
沈长离压根没回答。
清霄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太强势了,沈长离要做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而改变半分。
沈青溯和他都用化颜丹变化了模样。
沈青溯倒是不怕,反而显得很是快活,他很有一套对付清霄的手腕,很快把他哄的团团转,清霄又气又担心又难过,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扭头直接走了。
两人轻车简行,什么护卫都没带,去往蓬莱,不周山,取道天堑。
沈青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一路显然很是兴奋。
终于抵达天堑时,他显然已经极为疲惫了,但是就是撑着不愿意睡着。
看到天堑通道上还残留着当年灼霜的留下剑气,他从云车车厢外往外看,兴奋到双眼发亮,更不愿睡了。
沈长离没做声,只是伸手,在儿子肩上按了按,过了会儿,他便昏昏睡着了。
男人抱起儿子,方才重新走入了那一道如云似雾的云梯中。
他左手拿着剑,右手抱着儿子,凌厉的剑气破开了过道上的魑魅魍魉。
他的一身剑术依旧还在。
带着没有修为,且是半妖之身的沈青溯,他只能走天堑。
天堑一次只能容许一人通过,沈青溯年幼,又与他有血缘关系,因此,姑且没被算作是另一人。
魑魅之后,便是黄泉冥鬼。
云梯越往上,越陡峭,赤色的彼岸花连绵开放在峭壁上。
他护住孩子,单手持剑,左手被捻碎过的指骨,因为长时间握剑,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他用绷带绑住了自己左手,没做声,只是继续往前开路。
过了约莫十二时辰,又十二时辰。
天堑终于到了尽头。
看到了一点狭长幽微的亮光。
门口今日当值的是两个底层仙兵。
因着最近和妖界打仗,调走了许多仙兵,自然没人管这一次只能走一人的天堑。
“你是剑修?”其中一个瞧着浓雾中走出了一个人影,揉了揉眼,瞧见他模样,方才醒来。
这浓雾中走出的年轻男人一身青衣,乌发及肩,瞧着斯斯文文的,身形竹子一样颀长,他左手持着一柄乌沉的破剑,竟似没有开刃,上头却已经被鲜血染透了,不知到底是谁的血。
不知多少小鬼死在了他剑下。
“嗯。”男人寡言,只应了一声。
“这?”那仙兵方才看清,男人右手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孩子睡着很沉,额心点着一点朱砂,五官轮廓和他竟然很相似。
“这是你……”那·仙兵结结巴巴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带孩子飞升上来的。
男人正在用无尘河水濯剑,一道淅淅沥沥的血水从他左手流淌了下来。
“是我儿子。”他重新抱起了孩子,目光柔和了下来。
“我们来寻他阿娘的。”
第82章
窗外风疏雨骤,亮起一点星子。
九郁比他体温要高,抱她时动作也要温柔许多。
两人挨得很近。
他身体却忽然遽然一颤,在白茸贴近时,原本拥住她的双手竟然下意识用力,白茸完全没有提防,被他这般一搡,差点从床榻上跌落。
她云鬓微散,一双桃花眼微湿,亮如星子,胸口起伏着,湿润的唇微微咬住,茫然地看向他。
像是猝然从九重霄跌入了十八重地府。
他乌黑的鬓角已经被汗水润湿,清秀的脸甚至浮现出了几分扭曲,死死盯着自己,再开口时,他嗓音都是哑的,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是我不正常……”
他从前毫无经验,唯二的回忆都是如此惨痛狰狞的记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和她在一起了,却也无法拥有她。
和她那个男人比起来,是不是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白茸已经明白了过来。
她微微合上了衣,坐直了身,手指抚摸着他的眉眼:“不必介怀。”
“这些事情,顺其自然便好。”她说,“我愿与你在一起,也并非为了这些事情。”
九重霄上的仙人原本便寡欲,于他们而言,情与欲是分开的,情反而更接近人世间的单纯的爱。
来九重霄之后,不知是因为心境变化了,又或许是受到了周边环境影响。心如止水,太上忘情,这些从前求而不得的境界,倒像是开始隐约触碰到边界了。
九郁睫毛一颤。
他不懂,她为何会包容他到这一步。
是因为同情,还是怜悯?
他没合上衣,低着头,急切地来寻她的唇,咬住她唇时更加用力,几乎把她咬痛。
她纤秀的眉下意识皱起,却没有回避,双手轻轻抚在他的背上。
她在他面前从来是宽容的,柔软的,像是一片不见情绪,深不见底的海。
火烛跃动,昨夜风疏雨骤,如今隐约可以听到蛙鸣,这里更像是一片宁和世外桃源,与清冷的九重霄格格不入。
子时过后,白茸已经完全睡了过去。
两人从前在云溪村中时候便有过同宿的经历,只是那时两人都还是少年少女,隔着一扇拉门。
女人肤光如雪,白嫩的脖颈上,却留着一道淡红的吻痕,仔细一看,吻痕之中,有两处细细的孔洞,那是蛇牙注入毒液之后留下的痕迹。
他在她身边呆呆坐了许久,直到坐到浑身发凉。
腾蛇的毒液有催眠作用,也有安神之效。
白茸睡得很深,很沉,之前那段下界的经历于她而言显然也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如今,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九郁替她把那一床薄薄的被子掖好,又将她乌黑的发丝理顺放好,一如从前在凡间时照顾她的模样,做的十分精细,不厌其烦。
他又亲了亲她的耳朵,手指抚过他毒牙留下的痕迹。方才终于披了一件衣裳起身。
如今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
九郁走了一程,顺着环绕外仙界的河流走出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星河的光亮越发明亮,几只仙萤围绕着河流飞舞着,这一条河道据说是弱水的同根,名唤仙途。
仙途不知发源在何处,却能自下而上倒流,来自下界,却倒流入九重天。
九郁寻到那一颗槐树位置,从袖中拿出玉盒,掐诀。
镜子似的河面水波流转,旋即凝结成了一面巨大的水晶。
透过那一扇水镜,对面出现了一个白衣男人。
他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面前摆着三炷袅娜轻香。
九郁从袖中拿出了那个汉白玉盒子,盒中蛊虫已经消失了一只。
男人颔首微笑:“不错。”
九郁冷冷道:“你已经再三和我保证过,这蛊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灵机仙人笑道:“自然不会。雪蠹蛊无色无味,消失之后没有任何痕迹,你大可放心。在诛魔之后,她什么都不会记得,纵然有残存记忆,也不过以为是南柯一梦而已。”
“如今战况焦灼,妖龙野心极大,如若不用这法子,之后怕还有无穷无尽的祸端。况且,你身负不得不报的血海血仇,这些只是你该做的事情罢了。不必为此介怀。”男子嗓音轻缓,宽慰他。
九郁垂下头,他死死抿着唇,收起了玉盒,又问:“那剑现在在何处?你们可否有线索?”
“况且……你们确定,那剑能除去魔头?”他抿一双眼死凝着那男人。
灵机说:“自然可以。”
“此剑是用他的护心所制,加之伏魔阵法,他纵然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抵御。”
“他本有剑鬼之后,身怀剑骨,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可惜了。”男人叹息道,“身怀剑骨却不走正途,终究只会落得如此下场。”
过满则盈。
如今已经成了大煞,为了维护三界道气平衡,不得不除。
龙皇在众妖心中地位极高,意义非凡,他陨落了,这一场纷争便也可以结束了。
他双手一翻,那一株绛色莲花竟然徐徐绽放,露出了其中一柄霜白色的长剑:“剑已在此。”
或许因为经历了经年风霜,原本浅色的剑鞘已经开始有些褪色。
男人手指一点,那柄剑从剑鞘中抽出。
九郁呼吸一滞。
长剑剑身修长,剑鐔古朴大气,在月色下流淌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淡银,它静静悬浮在空中,白袍男人也未曾伸手触摸。
“这剑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灵机笑着说:“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三月前,一个姓沈的小剑修意外闯入了几百年前青岚宗的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