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和她有未来,如今自己这般陷入泥淖的状态,显然只会拖累她。
他与冰海夔龙的血海深仇,迟早会报复回来。
白茸笑着说:“我给他带了些新鲜的好玩意。”
九郁低声说:“你优先保护好自己。”
下界的笔墨纸砚,放在学堂中也不错。
白茸声音很温柔,与他约莫聊了一个时辰,九郁方才切断水镜的联络。
九郁看向一侧。
阿墨正瑟缩在屋角,其实,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害怕九郁。
“她明日便回来看你,你去把脸洗干净。”半晌,九郁方才生硬地说,看向他脏兮兮的脸蛋。
阿墨却显然意见欢喜起来了,他先去匆匆忙忙洗干净了脸,又开始握着炭笔,认真在地上写字,他天姿不是很好,但是胜在很是勤奋刻苦。
仙使明日便要走了。
沈长离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和白茸相处。
他定然是不可能放白茸走的。
沈长离现在是魔躯,而白茸是仙体。
原本便会相冲,为了不让他身上的魔气伤到她,见面之前,他给自己下了咒,并且每次都会放血。
他小臂上也有许多伤痕,连带他的右手。
有的是那十年内受到的折磨,有的是战场上受的伤。
因为一个贵人喜欢他的手,他拒绝去侍奉贵人,因此一双手指骨都被硬生生折断了,后来征战时,因为一直握剑未及时治疗,战争结束后,大夫说,他还想要自己手的话,就不能再握剑了。
清霄一直无法接受:“你习剑那么多年,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
其实他早觉得自己没有握剑的资格了。
当年他还是个孩子时,师父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作为剑修要有的品格,剑修的风骨,甚至那一身曾经天生的剑骨,都被他早早背弃了。
他背了一身孽债,迟早会有报应。
不能握剑,也是他应得的下场。
沈长离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他很少很少后悔什么事情,从来都只是往前看。
或许,只除了一件事情。
……
入夜,白茸穿着中衣,一头缎子似的黑发挽在一侧,安安静静看着横梁,
白茸想,她这一次的任务,便是要把禄日等一群无辜仙君带回仙界去。
果然,到了约莫卯时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幽幽笛声,旋即。便是一阵轻烟似的幻香。
她不觉得,今晚,他会这样简单的放过她。
“你要如何愿意留下?”他问。
白茸也睁开了眼。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直接强抢,而是开口征询她的意见,令她很是意外。
沈长离这辈子从未主动俯就过任何女人。
他完全没有讨好取悦女人的经验,更不知道不使用强迫的法子,他该如何让她回来,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白日见她和那个仙官那般亲密,他甚至也忍住了没有发作。
他不想把事情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不想再走之前的老路。
白茸偏过脑袋,看向他:“明日,你放他们安全离开。”
沈长离性情相当多疑,用她身边在意的人威胁她就范,是他惯用的一个伎俩。
他一言不发。
白茸半直起身子,竟然伸手,握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沈长离没料想到,想到那日晚上她的目光,他显而易见,打算抽回手。
可是,白茸没让。
她手指很软,很轻。
从前沈桓玉最喜欢这样牵着她。
甚至,还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伤痕。
他确实受不了。
他很快反客为主,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好。”他声音沾了一点哑,琉璃一样的眼看着她。
“我留下,但不能同床,不能同房,不能有任何我不愿意的接触。”白茸说,“你要给我绝对的自由。”
他唇抿得很紧,显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分明是他握着她的手,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竟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觉得他仿佛,第一次试着,将自己的缰绳给她。
她在驯服这个危险而傲慢的男人。
“我若是要求你退兵,退出仙界,从此不再进犯,不再主动挑起战争。以后,我一辈子都留下陪你。”白茸说,“你会答应吗?”
见他神色变换不定,没说话。
但是她显然已经从他眼神中明白了。
“你为何一定要主动挑起这一次战火?”她换了个话题。
是觉得自己拥有的还不够?
他的眼珠是一种清透的琉璃色,慢慢说:“若不是如此,你会愿意回我身边?”
若是他不与仙界开战,不用这样的法子逼她下界来,她会愿意来见他吗?
白茸不做声了。
沈长离夜半的时候还是走了。
只是简单的十指相缠。
他就这样牵了她许久,也没做什么。
白茸掀起唇,笑了一下。
或许因为实在有过太多血淋淋的教训,让她终于学会了,不再那样轻易地相信别人,学会了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若是沈长离亲自这些交换条件与仙界说。
到时候,他们会如何选择,简直显而易见。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微的失望,或许是对仙界的,又或许是对自己的。
其实很多时候,她看清了很多东西,但是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
人与人的关系,是不是都是赤裸裸的利用和背叛?
只是白茸略微有些意外。
沈长离竟然真的愿意考虑,用退兵来交换她留下。
白茸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个男人相识那么多年,其实从未真实与他有过交心。
她完全不懂,沈长离到底想要什么,也不懂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如今,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翌日清晨,他竟然真的放仙界使者和战俘离开了。
同样也如她预料,确实无人来寻她,或是提出要她也一同离开。
男人换了一身白袍,乌发披散在肩上,站在她门前,很像是个清贵公子。
昨晚他一宿没睡。
他也不是毛头小子了,但是简简单单一个牵手,竟然能让他心里这般愉悦,他仔细想起,发现,从前,他竟然从来和她这般没有做过。
放走仙界使者之后,便过来寻她了。
白茸揉了揉眼,从床榻上起身。
他仿佛下了个什么决定,对她轻声说:“你喜欢我如何,我可以改。”
清晨的阳光下,男人俊秀眉眼被勾勒得很是清晰,微垂着浓郁的眉睫。
他可以用障眼法,暂时祛除身上的伤痕。
她要是介意,他身边那些女人,都可以遣走。
她不喜欢他的原身,他也可以一直用龙形。
沈青溯也是希望她可以回到他身边的。
他们都可以对她好。
他竟然可以说出的话来,
将自己姿态放得这样的低。
一个素来这这般傲慢强势的男人。
说这话时,沈长离也觉得极不习惯。
终于说出来后,却又觉得畅快了许多。
但是现在,他不想多想这些。
这几日,他彻底想明白了,他想她能回来,回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