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醒来后,一直盯着帐顶。
她发现自己的枕席已经湿掉了。
这一瞬,白茸心中,对他升起无比浓烈的恨意。
她恨这个男人。
她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这样浓烈的恨意。
泪水源源不断从眼眶中流出,她用手背去擦,也擦不干净,只能由着它流下。
……
离开白茸的寝宫之后,沈长离沉着面容,显然心情极差。
他叫人去查那个叫做清圆的小兔妖。
白茸与这些妃子有往来他隐约知道,却不知道她和谁有过这样的交情。
很快便查了个底朝天,只是见过两次而已,他冷哂,白茸看起来确实很喜欢她,只是见过两次,便开始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男人。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也很是陌生。
他的底线,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拉到了如此地步?
或许因为她腹中没有出世的孩子,对她的容忍度变高了太多。
自小他要什么都能得到,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
因此傲慢,自尊极高。
又没有情丝。
他不承认自己会爱哪个女人,这女人还是白茸,一个他从第一眼开始便看不起,甚至还背叛他的女人。
既白茸愿意如此,他满足便是。
这段时间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实是过多,才助长了她的傲慢。
“去安排,把圆房礼放明日晚上。”他吩咐侍从。
清圆原本正在清荷宫中百无聊赖的踢毽子,宫中忽然过来了一列侍卫,穿红戴绿,手中托盘上放着贺礼。
清圆得知今晚便是她迟来的圆房礼时,整个人当即都有点头晕目眩,像是忽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大礼给砸傻了。
沈长离黄昏时便来了,依旧是一身便装,打扮很简单,似是刚从外头办事回来,乌黑的发束了起来。
得知消息之后,清圆在寝宫中换了许多身衣服,最后也没有定下来,只是简单穿了一身红衣,她精心调制了妆容,双颊生晕,像是个小兔子。
室内早早被布置好了,完全是洞房的制式。
她毕竟还是个少女,坐在绘着并蒂莲的软被上,只觉得双颊烧得慌。
沈长离没坐下,他仔细打量过她的面容,忽然笑了一下:“她如何这般喜欢你。”
清圆愣了一瞬,方才想明白,沈长离指的她是谁。
是白姐姐。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和他的圆房礼,如何会忽然提起白茸。
只是,她入宫的时候,父母便一而再再而三交代过她。她进宫不是为了爱情,是为了报恩,是为了族人,目的是让他开心便好,一定要体贴礼让,绝对不能争风吃醋。
清圆小心翼翼问:“王上,白姐姐知道,您今晚……来了我这儿吗?”
他笑了笑:“自是知道。”
他看似在笑,其实眼睛没有笑。清圆知道,她心中忽然有没来由的失落。
她垂下脖颈,轻声说:“那不然……王上今晚还是去陪白姐姐吧,她怀着孕,总是需要多多照顾一些,定然也是希望王上陪着她的。王上毕竟只会在王都待七日,便又要去前线了,每过一日便少一日。”
沈长离清俊的眉眼却沉下,衔起一丝冷意:“没必要提那扫兴的东西。”
桌上摆着上好的女儿红,是她出生时埋藏在树下的,之后陪着她一起嫁入了妖王宫。
清圆给他倒了一盏酒,见他喝下,心中很是欢喜,便也拿了个小酒杯和他对饮。
几盏酒下去,清圆不怎么喝酒,酒量很小,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开始飘飘然了,整个人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
她双颊酡红,忍不住看向了身侧男人。
沈长离没有醉酒的意思。
软榻上,锦被下铺着洁白的褥子,清圆小心瞟了那处一眼,只是,她到底是个薄脸皮的少女,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也不敢主动做什么。
她心中很是甜蜜,沈长离可以陪她对弈、共饮,她已经有点飘飘欲仙的快乐,仿佛这些都是偷来的。
他握着那酒盏,把玩了一瞬,忽然想起白茸暖阁里有一个花纹一样的,只是上次被她不小心砸了,她怀孕后,他也不在她宫中喝酒。那酒盏便一直搁置了,上次她主动拿出来给他斟酒,却不慎笨手笨脚摔破了。
意识到自己心中还在想着白茸,他心里陡然浮现出一股郁躁。
都是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既是白茸自己要求的,他又何乐而不为?
夜半的时候,清圆站起身,小声说她头似乎有些晕,她站起来时,身子却忽然一偏,随后,便低低惊呼一声,朝他的方向忽然载倒了过去。
外头风雨忽然打了进来,一阵雷鸣声轰隆隆过去。
清荷宫外忽然起了骚动,有大声呵斥的声音,还有就是铜环扣门的声音,混杂着女人的叫声。
春如一头一脸的汗,声音都带着哭腔,她跪在宫门前,边撞门边大喊:“王上,白姑娘发作了。”
……
沈长离得知消息时,她已经开始发作了几个时辰,如今厉害了,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比预产期要早了一个多几乎两月。
他没穿外裳,沉着面容,径直从清圆宫中疾步出来。
清圆慌慌张张,头发都没系,穿好了衣裳,也随着他一起往汀兰宫走。
汀兰宫全宫都灯火通明。
“王上,您不能进去。”门口有两个产婆一直守着,拦住了他,“夫人现在开始生产了。”
男人不能旁观生产,血污太重,也怕冲撞。
只是这话对沈长离毫无意义、
他细长的手指间,清透如雪的剑锋一闪而过,紧闭的大门已经被一分为二。
那婆子吓得脸色惨白,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夜风吹动了他的衣袖,那剑气凝成了实形,化为了一把清透的长剑,沈长离拎着剑闯入了汀兰宫中,压根没人拦得住他。
白茸的暖阁中挤满了人。
他一眼看到她。
白茸闭着眼,正在痛苦地呻吟,雪白的寝衣下摆已经被血染红了。她额上和鼻梁全是汗水,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凭借本能在呻吟。
红叶跪做坐在她身边,满头满脸都是汗,手指间夹着银针,正在飞快下针。
春如还在不住抽噎,她一边面颊上都是淤青,被清荷宫的守备打的。
沈长离沉着脸,他手中剑还没放下,问春如:“说,今晚为何会忽然如此?”
春如吓坏了,抽抽噎噎说:“那日王上和白姑娘吵过架离开后。她整宿都没睡,一直默默流眼泪,今日白日,怎么劝也不吃饭。”
“然后……她又得知,您夜间去了清荷宫,要和新妃行圆房礼的消息……”她声音越来越小,音量越来越低。
“说!”
春如被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然后,然后姑娘就说他今晚估计是不回来了,就自己歇下了,却也一直没睡着。”
“晚间姑娘睡不着,就去了园子逛,然后瞧到了外头的红幡,说自己这辈子,好像还没有过,那边……好像有几个清荷宫的婢子在聊天,说王上和清妃恩爱得很,说什么不知清妃第二日是否还能起来……”
撞上沈长离的眼神,她彻底哭出来了:“姑娘回房之后什么也都没说,歇下了,直到亥时,忽然就开始肚子疼,疼得不行,就,就发作了……”
沈长离面色阴沉得像是要落雨。
不是白茸自己叫他去临幸清圆的?
如今做出这般模样,又算什么?
红叶满头大汗,她也不明白,白茸情况为何忽然恶化得如此厉害。
明明之前把脉时,情况一直很好,她身子仿佛在一夜之间忽然就亏败了下去。
莫非精神刺激影响真的这般大?
“可能不,不行了,出血太多了。”因为紧张,红叶声音都开始变形了。
白茸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大出血,差点流产,被保了下来。
沈长离面容极沉,一句话也没说,他扶起了卧榻上的白茸,手掌贴在她的后背,把自己的灵力灌了进去。
他心中一凉,迅速感觉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竟然已经坏到了这种程度,像是一座已经濒临腐朽的空中楼阁。
“不管孩子了。”他说,“全力保她的命。”
几个妖族稳婆都惊住了,毕竟,白茸腹中,是沈长离目前唯一一个血脉。
她们心中其实都觉得,这种低贱的人类,还有过在外头当花娘当奴婢的劣迹,以后也难当小皇子的母妃,死了便死了。
若是这种时候全力抢救孩子,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保下来。
“把孩子拿了。”他声音沉下去,“听不懂?”
红叶不敢动手,没人敢动手。
沈长离眸底蔓上了血红,他自己拿起了剑。
那孩子在汲取她身上的力量,方才,沈长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或许是意识到母体将尽,它在濒死挣扎。
他要用剑气强行打掉白茸腹中的孩子。
这些产婆都没想到他这么疯,都惊呆了。
“龙君,已经迟了。”一个一直在探白茸脉搏的产婆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大喊,“拿掉孩子也迟了。”
止不住的鲜血,不断从她的身下涌现出来,她的衣裙,床褥,全都被染红了。
人类的血是那样刺目的红。
沈长离割破了自己手腕,给她喂血,可是,这一次,已经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