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见那奴婢方才还坐在步辇中,乌黑的秀发上簪着两朵洁白的雪绒花,身姿婀娜纤细,面容秀丽脱俗,甚至有种被折辱之后,我见犹怜的美。
心中都很是鄙夷。
她哥哥府上的小妾,一个卑贱的舞女,之前在宴席上跳过舞蹈,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了。现在还能出现在这,真是荒唐可笑。
红叶气得脸色铁青:“我们姑娘现在进了宫,还怀孕了。凭什么不能来这里喝茶,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白茸垂着浓长的眼睫,一声不吭,木然由着她们侮辱。
进宫?
众贵女安静了一瞬,王月首先冷笑:“你这贱婢,在这给你主子瞎叫唤什么呢,还敢编排上宫中去了,也不知就她这样,几辈子能沾上龙君衣角。”
红叶是药王谷弟子,在人间素来受人尊敬,这是第一次被用这样恶毒的言语攻击,气得脸通红,双手都在发颤。
白茸抬眸看向她:“红叶是我的大夫,并非妖宫中人,请你说话尊重些,请你说话尊重些。”
正说着,一双素白的手掀开了帘子,屋内进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面容美艳,着一身孔雀绿的比甲,更显雍容华贵。
王月一见她便笑了,撒娇说:“姐姐今日怎么也有雅兴出门了?”
碧翠摇着扇子:“天太热了,想吃茶消暑,便出宫来了。”
她瞧见了白茸,目光在她腹部打转了一圈,笑着说:“妹妹肚子里,现在可是怀着小龙。如何这种时候还单独出门了?”
碧翠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碧翠看了周围一圈,笑着说:“妹妹在王府时候,很会跳舞,被王上看到了,或许是惊鸿一瞥吧,之后妹妹闹出宋大人那事儿时,王上还不知道妹妹怀了身子。”
她这一番话信息含量极高。
周围人都恍然大悟,明白了,目光都透出鄙夷。
趁着宴会,耍心机爬了龙君的卧榻,竟然还趁机上了孕,因此,才被从天牢中放了出来,放进了宫中。因为现在龙君还没子嗣,不然,怎么可能留下她腹中这残缺的劣质孩子。
只是即使现在,龙君也没半点给她妃位的意思,身份还是不明不白的,对外也没公布,龙君对她和对这孩子的态度可见一斑。
估计是嫌弃她低贱又不干净。
可惜又怀了孕,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王月故作惊讶张大了嘴:“哦?莫非这么珍贵的孩子,竟也换不来龙君的一个妃位?”
“姑娘在王府上,竟然没有把身子搞坏,还可以怀上孩子,倒也真是天赋异禀。”
碧翠摇着扇子,也不说话,更不参与,只是看着白茸笑。
她说:“妹妹这腹中孩子,不愧是有龙血,可真结实。”
这话中,讽刺意味不加遮掩。
白茸在北狱中时,因为被刺激,差点流产之事,碧翠自然知道。
白茸一声不吭,想起来,之前碧翠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看向碧翠腹部,想到她和沈长离夜里做的事情,又开始泛起恶心,一阵阵很想呕吐。
和其他女人共用一个男人,一直到现在,她都无法适应,也觉得自己永远无法适应。
九郁只有她,沈桓玉以前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时候,也无数次承诺过,他一辈子只会有她。
“想喝茶的话,多喝一些,不知妹妹月例还够不够。”
碧翠温温柔柔说,“不够,我可以给你补上。龙君每月给我的赏赐都还就没花完。”
……
前线战况一直焦灼,但是他并不着急,只是叫士兵开始就地扎营屯粮,甚至在附近开辟了不少新的耕地。
他们背后,有整个妖界可以源源不断补给,而青丘孤掌难鸣,便是有仙界的援兵,也不可久持。
他没有与仙界联系。
有天阙的记忆之后,他很了解仙界的想法。
布置好前线的事情之后,已是差不多黄昏。
沈长离御剑,单独回了一次王都。
这一次,他将自己的化身留在了前线。
这是极难的法诀,要同时操纵相距千里的化身和本体。
只有精神力绝对强大的人,方才可以办到。
第二日中午时分,他悄无声息独自回了妖王都。
汀兰宫中空无一人。
沈长离唤出了暗卫长,略微皱眉:“她去哪了?”
暗卫说:“白姑娘出门给友人道贺了,是王山之前批过。”
之前太忙了,他如今方才想起来这件事情来。
“白姑娘人现在在歇月楼购买茶点。”
倒也合理,
沈长离莫名其妙觉得,她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
“备车。”
白袍男人无声无息出现在歇月楼门口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白茸被一群女子簇拥,出言羞辱,她苍白麻木,一声不吭,由着这些人侮辱。
不知是谁第一个见到了沈长离,最开始一个贵女不认得他,只觉这陌生的年轻公子极为英俊贵气,忍不住想出言搭讪。
那公子没说话,碧翠回眸看到了他,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不是回前线去了?怎么会在时候出现在这?
“龙君。”眼见周围像是割麦子一样跪了一地,只有白茸反应迟缓,还矗着,回过神来,她方才支着腰,也缓缓想在他面前跪下。
没跪下,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白茸倒是愣了一瞬,她习惯了匍匐在他面前仰视他,沈长离也不允许她和他平起平坐。
过了一瞬,她明白了,沈长离或许多少还是在乎这个孩子的。
沈长离在面对白茸以外的人时,很少露出另一面来,看着便是一个淡漠清冷的贵公子形象,对人很有距离感。
“此处茶点味道确实不错,碧妃眼光甚好。”他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周围众贵女都屏气凝神,一句话不敢多说。
王月还是第一次见到龙君,没想到他是个如此俊美的男人,她以前觉得自家爹爹修为已经高不可攀了,如今,她完全察觉不出来,龙君修为到底有多深。
在一看那被他扶起的白衣女人,心中更是冒出鄙夷,对这种女人克制不住的鄙夷。
碧翠进宫久了,对沈长离的真实性情稍微有点了解,这时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此刻她去看白茸,白茸只是低垂着眉眼,看着竟然很是麻木漠然,既不在乎她自己被侮辱,也不在乎沈长离的忽然出现。
沈长离一见她这窝囊废的木头模样,心里就冒无名火。
他含笑着看向碧翠。他那双眼清凌凌的,看着带笑,其实像是一池子寒潭水,冻得碧翠浑身发寒。
她勉强支撑着笑意,看向白茸:“白姑娘,方才言语不慎,冒犯到你了。”
白茸摇了摇,只是看向王月,轻声说:“你方才不该那样说红叶的,给她道歉。”
王月结结巴巴给红叶道歉:“抱歉,红叶姑娘。”
沈长离从头到尾只是含着笑,看不出不满,看不出被半点被冒犯,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听到了多少之前的对话。
众人都散开之后。
侍卫拎着两大盒茶点,上了车辇。
放下帘幕之后,车厢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沈长离面上笑意已经缓缓消失了。
他大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颌,强迫她转向了他,阴沉问:“你是哑巴了?还是傻了?”
被人侮辱,也不知道回嘴?
白茸乌黑的眼看着他,语气隐有疲惫:“她们没说错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因缘巧合,那些男人恰好都对她没兴趣。或许,在王府,她便已真的侍奉过了许多不同男人了,被养在他府上的其他奴籍舞女是什么样的处境,白茸心里清楚,她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被人随手送来送去的一件物品而已。
沈长离眸光越发冰冷,手上力道加重,她疼得呼吸加速,却始终倔强。
他抽回了手,她白皙的面容上,已经留下了淡淡的指痕。
白茸还在喘气。
“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笑着说,“倒是孤多管闲事了。”
有一瞬,沈长离恼火得无以复加,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恼火什么。
“走,回宫。”
她今日外出的时间,已经到了份额了。
感觉到车辇换了个方向,白茸瞬间急了:“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去见一面黄莺,你不能这么说话不算数。”
他冷冷地看着她:“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还想爬主子头上来?我说什么,你有什么质问的资格?”
白茸眸底已经浮现出了淡淡的泪光,她手指微微颤抖着。下意识把自己蜷缩了起来,细瘦的背脊抵着车壁,她知道他心有多硬,性格有多难以琢磨,喜怒无常。
沈长离一言不发,面容冷淡。
步辇不知什么时候改了朝向。
黄莺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回来了,赶上了原来定好的婚期,今日出嫁,黄莺欢喜不已。
他们都没多少钱,都是质朴的小老百姓,昏礼办得虽然简朴,但是很热闹,两人人缘都很好,来了许多好有,都很年轻,如今好几只熊妖正在划拳拼酒,场面热热闹闹。
妖界昏礼和人间不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大家玩得痛快,吃喝痛快,晚上再送入洞房,就万事大吉了。
新娘子也没有盖头,只是穿着一身红,黄莺自己也在席间喝酒划拳,大家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