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耐心相看,却见了一点特别之处,她的命局与紫薇星君紧紧相连,处处牵连,紫微星君乃人间帝王之星,耀亮鲜明,生意十足。
这般吊诡的命格,能安然活到如今,许是受了帝星灵运庇佑?
柳承也不解。
不过,祭祀需要祥瑞,用这种大凶之女,实是过于冒险,柳承并不敢冒这个险。
其实算起来最合适的人选,其实应是楚挽璃。
她桩桩条件都与白茸近似,但是福禄极佳,又是适合祭祀的太阴女体。
柳承却不好与楚复远说起,还是将这两人都从名录上划下。
*
白茸驾着马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出了寿楚城。
因为怕妖兽尸体上带着余毒,这些事情都是交给修士负责。
她从马上下来,看到这堆积如山的妖兽尸身,沉默了片刻。
她需要将这些妖兽尸身拉回寿楚青岚宗的驻扎地,再由宗内长老带回宗,统一处理。
白茸扎起袖子,开始不声不响慢慢做,这些尸首都是被沈长离冻结的,夏日温度高,冰层逐渐融化,到现在,已经开始散发出一点腐臭味道了。
白茸尽量让自己忽视这些,努力完成工作。
却不料,刚过午时,荒原上出现了几个陌生大汉。
为首男人瞧着她,吹了声口哨:“别忙活了,这些都给我们留着吧。”
白茸问:“你们是?”
她心里已经提起戒备了,这三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身上有邪修的魔气。
“丹鼎的人。”为首的大汉说,“这些妖兽尸体,是你青岚宗欠着我们的。”
丹鼎在九州大名鼎鼎,掌握着最隐秘的对付妖兽的技术。
黑市贩卖的兽奴,生剖的新鲜妖丹,以及用妖兽生体进行的器官移植,都是丹鼎运作的。
他们跨越黑白两道,在九州名声不好,但是素来无人敢招惹。
白茸抿了抿干涸的唇:“你们可否拿出信物来?”
她没有听说过青岚宗与丹鼎有过什么交易。
“信物?”
周围几个男人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声。
这小妮子,看着倒是单纯,完全不知隐秘浑水,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白茸低了眼,握紧了手中剑。
青岚宗是名门正派,除妖也是正正当当,不会做这般乌遭勾当,也不会与这种邪魔外道有往来才对。
眼见她只是一个结丹期的小妮子,孤身一人的,这几人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那男人上下打量她,点头:“倒是确实生得不错。”
他伸手,想把她拉近点看看。
一道绯色剑光闪过,他抽手快,但是那只手掌也依旧被削了一道深深的痕迹,鲜血直冒。
黄廖面容阴沉,反手蕴了灵力,就是狠狠一巴掌抽了上去。
白茸左脸迅速肿了起来,但是依旧咬着唇,乌落落的大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退缩。
“倒是性烈。”
那三人也都各自抽出手中兵器,呈犄角之态,将她包围了起来。
楚飞光还在沉睡,她没有了任何底牌,只能靠自己。
那三人一人用鞭子,一人用刀,一个是法修。
白茸咬着牙,她手腕被刀意割伤,分神的这一瞬,袖里绯竟然被黄廖用鞭子卷走,他掂着那把剑,轻蔑道:“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修为倒确是还不错,倒也不愧是青岚宗培养出来的。”另外一个男人说,“到时候拍卖会宣传宣传,青岚宗的貌美女剑修,应有不少客人中意,能拍出个好价钱来。”
他话音未落,一鞭子狠狠抽上了白茸右手腕。
疼到她浑身发麻,袖里绯被那法修用法器框住了,唤回不来。
剑修没了剑,能耐少说折损六分。
那三人显然经验老辣,对战很是娴熟,之前那一刀,不过是为了诱使她放松,好夺剑。
好在……白茸擦了一把唇角血迹,抽出了剑鞘中的长剑,她还有一把剑。
少女细嫩手指上的血流到了剑鐔上,那片漂亮宛如波浪起伏的银色变得更为耀亮。
白茸能感受到,从剑鐔上传来的一股强而有力的灵气。
霍彦给她的剑,竟这么快便生了剑灵?
白茸来不及思索,握住长剑,继续与那三人周旋。
烟尘滚滚,她独自一人,对上三个几乎灵境期左右的邪修。
倒是罕见的双剑剑修。
黄廖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差事,不料这小姑娘如此倔强顽强。
她换剑之后,出招越发凌厉,之前体虚力弱的弱点也被弥补,反而显出招式的轻灵精准。
她那把剑也古怪,不知是什么材质,竟一剑断了何山的本命灵鞭。
见他鞭子落了,她剑分三路,身形一晃,已经朝着法修冲了过来,要抢回袖里绯。
法修不擅长近身,陡然被贴身,本能用法器一挡,已被白茸使剑劈成两半,袖里绯迅速飞回了主人身边。
她看着温顺,真打起来,却是最不要命的那种打法。
黄廖皱眉,替何山挡了这一击,只觉这姑娘的气劲,竟都比之前增长了许多。
他们三个加一起,竟拿不下一个结丹期的小姑娘,简直匪夷所思。
虽说要打肯定还是可以打,见她唇角不断流下鲜血,面色惨白,是体力灵力都已经透支到了极点的标志。
只是……
黄葛已经注意到诡异之处了,低声对同伴道:“撤。”
九州如此之大,藏龙卧虎,谁知道她背后有什么神通。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硬碰硬为好。
三人身形一晃,消失了。
白茸喘息着,擦了一把脸,双腿一软,剑也掉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暗沉下去的时候,她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
白茸勉强起身,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唇角淤青,休息了会儿,便开始继续收敛尸体。
白茸再度驾上马车后,右手握着缰绳,心口却忽然陡然一热,竟咳出了几口鲜血。
她不做声,用手帕擦掉了唇边血渍,继续驾车回寿楚。
走着走着,她心肺越来越痛,喉间蔓延起铁锈味道。
此刻已经进了城,但是还是不到青岚宗驻扎的地方。
实在是不行了。
白茸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勉强给马车下了一个禁制,随即,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
天光已经黑沉了下去,她看到两件屋舍之间,放着一个干燥草垛,脑子已一片空白,任由自己倒了下去。
小小一团,缩在草垛中。
白茸死死咬着唇。
告诉自己。
她不需要任何人。
自己保护自己,也是一样的。
不知昏昏沉沉缩了多久,天边下起雨来,是一场夏季的暴雨。
白茸浑身淋透,昏昏沉沉在草垛中睡着,呼吸急促,面颊烧得滚烫。
又过了会儿,一个撑伞,提着灯笼的妇人正过身,听到草垛中动静,壮着胆子过来一看,惊吓到手中雨伞都差点掉了。
……
方才她又发了噩梦。
梦到阿玉,两人似已经成婚,新婚小夫妻在闺房玩闹,他把她放在腿上,说要学着给她涂口脂,是她最爱的那种清冷正经的模样,凃着凃着,两人唇却又纠缠到一起去了,他眸光灼灼,低低在耳边叫她绒绒,娘子,宝贝。那时她确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
可是,场景一下变了,变为了昨夜,狭窄的营帐中,暧昧扭曲的气氛,以及在她耳边轻声说着那些话的他。
白茸浑身发汗,大汗淋漓从噩梦中醒来。
眼前透入光亮。
她面前是一张中年妇人枯槁的脸。
白茸环顾了一下四周,是在一间放杂物的后屋,她躺在一张床板上。
她似是被一户人家捡了回来。
“你醒了。”薛贵娘子絮叨道:“要不要喝点水?”
白茸一连喝了三碗水,方才能嘶哑开口:“谢谢您。”
她想给她行礼,只是身上太疼了,实在动弹不得。
薛贵娘子刚壮着胆子给她稍微擦洗后,发现是个极年轻的姑娘,五官精致,头发黑黑的,皮肤雪白,如今看她仪态,都这样狼狈了,依旧有种藏在骨子里的雅致,瞧着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就是不知为何会被打成这般模样,晚上倒在街边上,好在是被她看到了,若是被哪个地皮无赖趁机捡走,不堪设想。
薛贵娘子是个话多热心肠的,给她擦了脸和脖颈,又问她是何方人士,如何将自己弄成了这样,家人在哪里。
白茸精力很差,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力。她本不想说假话,可是实在无力解释太多,只能草草说她是来寿楚探亲的青州人,路上不慎遇到了仇家,被伤了方才倒在路边,家人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