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盏后,她站起身,周身再无之前的温婉轻容,而是带上了一股一往无前的锐利。
她逆光而立,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只能听到她轻快但却坚定的声音:
“等回来后,我再与晚辞一同品茶。”
*
接下来的几天,许晚辞调整好了心态,重新恢复了之前每天十一个时辰的修炼。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晋升化神。
就在这几日中,修仙界各地忽然涌现了一个传言:
络龙城中,有仙尊神器出世。
即使太清宗距离络龙城甚远,也依旧得到了风声。
许晚辞想着方才从段子惟口中得知的消息,缓缓闭上双眼,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
仙尊神器出世……么?
她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不是仙尊神器,而是至宝天华参。
天华参千年一成熟,成熟之前,可以随意移动,无人能察觉它真正的所在。
但在成熟时,它会停留在一个地方三个时辰,但是与此同时,它会在数里之外,凝成一个能模仿见过的最强者灵力波动的伴生灵植。
伴生灵植在明,会吸引所有修士的注意力,待到三个时辰后,天华参便能渡过成熟期,再次开始躲藏,伴生灵植,也会随之消失。
天华参是原著中楚青川最重要的机缘之一,不仅让他成功晋升化神,还凝成了千年难得一见的双化神。
这让他修为远超同期,有了越阶对战的底气。
化神之后,才是无相神石。
她本以为时间线被打乱,络龙城中的天华参会直接被抹去,或者如同原著一般,依旧几十年后再现身。
到那时,她早已经晋升化神,根本用不上此物,所以她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没有想到,天华参居然提前成熟了,还正巧在她化神之前。
看来她的气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差。
许晚辞睁开双眼,抬头看向蔚蓝无垠的天际。
许久之后,她睫毛微弯,眼中所有的倦怠,都化作了清浅的笑意。
她一直手抵在额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看向天空的视线。
一片混沌之中,萧玉衍看着许晚辞眼中纯澈欣喜的笑意,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即使知晓她的喜怒皆由他而起,他的面色却依旧如初醒时一般淡漠。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结局都已注定。
困在过去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人。
他静静地看着天地间的一切变化,许晚辞在其中,也不过只是如尘埃般渺小的一个罢了。
这时,略显刺眼的阳光忽然被云层遮住,光芒微暗,却温暖如初。
许晚辞放下了挡在额间的右手,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许晚辞下意识移开了看着天际的目光,朝门口望去。
门口站着一个闲适洒脱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长袍,周身气息缥缈但却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他轻轻一笑,笑意如春风拂面一般清徐雅致。
对上许晚辞的视线,他笑眯眯地补上礼节,不疾不徐地敲了三下木门:
“我可以进来么?”
许晚辞还未来得及收敛眼中笑意,她怔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行了一礼:
“五长老。”
荣少知用灵力托起她,走到她的身前,声音带着几分懒散:
“才百岁的年纪,多笑笑吧。”
他一点都没有见外,扫了一眼后,娴熟地坐在了暗玉桌旁,稍显调侃地继续道:“别如大长老一般每天死气沉沉的,多累啊。”
许晚辞微微垂眸,唇角的弧度渐渐平了下来:“长老说笑了。”
荣少知扫过她的唇侧,心中叹了一口气,面色却只做未觉,他反客为主,指了指对面的座椅示意她坐下,随后笑眯眯道:
“今日有卦师主动上门,晚辞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看着许晚辞依旧怔愣地站在原地的模样,他恰有其事的补充道:“修仙界顶尖卦师的一卦,错过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许晚辞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窥探天机自然要付出相等的代价,卦师的每一卦,对于自身而言,都是一种消耗。
所以五长老面对太清宗的种种事务,总是能躲则躲,一百年中,闭关的时间长达九十九年零十一个月。
但凡有人求他卜卦,都会被他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拒绝。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向来独善其身的人,可只要太清宗真正需要,他却从来不多说一句。
所以,她才会担心五长老出关后,会为了太清宗,选择卜算她的身份。
原著中,在宗门大比之后,五长老被宁孟澜请出关,他为了替楚青川找到千丹变下册的踪迹,经脉逆行,修为倒退。
在他卜卦之前,没有人知晓千丹变会与仙尊有关,自然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即使有太清宗无数灵宝辅助,五长老依旧闭关了数年。
三十年后,为了无相神石,他伤势未愈又强行出关卜卦,此后,又是百年闭关。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看向荣少知,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困惑:
如今仙尊神器一事,已经是人尽皆知。
她接下来的作为,也不难猜测。
他难道不知晓卜算与仙尊有关之事,需要付出多大代价么?
为什么还不请自来,要为她卜卦?
是因为太清宗么?
因为太清宗不希望她受伤?
荣少知感受到她的视线,眉梢微挑:“难道晚辞信不过我的能力?”
许晚辞也坐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只是无论结果如何,过程如何,此行我都不会放弃。”她抬起头,目光平静,“那卜不卜卦,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原著中,太清宗五长老丹田被毁、经脉寸断的结局,许晚辞缓缓地眨了眨眼。
三息后,她轻声道:
“身为卦师,卜算天机后,对身体影响甚大,五长老闲暇之余,还是少卜卦为好。”
听着她的话,荣少知唇角笑意一顿,他静静地看了许晚辞一眼。
随即他拿出一块儿留音石放在她身前,一脸期盼道:“晚辞再说一遍吧。”
“我把这话记录下来,以后每日都在宗主耳边放上个几十次,也让宗主知晓,他对我压榨之深,就连太清宗弟子都看不下去了。”
许晚辞并未如他想的那样绕过话题,她看了一眼已经被启用的留音石,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窥算天机于身体有碍,五长老日后还是少卜卦为好。”
荣少知听着她认真到稍显固执的声音,唇角的笑意似乎带上了一丝无奈: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太清宗上到宗主长老,下到宗门弟子,都对许晚辞爱护关切。
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份……
有人的底色,无论经历怎样绝望悲恸的过去,都不会染上尘埃。
他站起身,依旧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晚辞真的不需要我算上一卦么?”
“不卜算结果,也可以算一算过程中的艰难险阻。”他略显无奈道,“我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吧?”
“五长老,就算卜算出危险又如何。”许晚辞也站起了身,“避开了这个危险,说不定也会遇到其他危险。”
“与其瞻前顾后,还不如一鼓作气走到尽头。”
荣少知侧过头,遮住了眼中的嘲讽:
“若是天下人都如你一般想便好了。”
他一挥手,桌上的留音石便落在了掌心:“我在来之前,为自己算了一卦,卦上说我今日一行无甚危险。”
“我还以为是今日大吉,对我助益甚大。”他叹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根本无须卜算,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往前凑了一下,用灵气翻转过许晚辞的右手,把一枚灵符放在了她掌心: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你今后若是有所犹豫,可以打开它看看。”
看着许晚辞眼中稍显茫然的神色,荣少知眼中满是笑意,他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道: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说完后,不等许晚辞回复,他就转过身,对着身后从容地挥了挥手:
“我接着去闭关了,祝你一路顺风,达成所愿。”
许晚辞微微垂眸,对着荣少知的背影行了一礼:
“多谢五长老。”
混沌之中,萧玉衍淡淡地看着这一幕,面色依旧。
只是他周身的虚无,似乎离他更远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