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黑了。
一片没有尽头的死寂与黑暗。
所以,许晚辞的内心,并非他们想的一片荒芜,而是更加绝望的暗无天日。
是啊。
三长老的幻阵,只能让许晚辞见到最想见的人。
可是她早已知晓,那个人已经神魂俱消……
除了他,她哪里还会有想见的人?
她身侧,谢听白双手紧握,他定定地看着秘境之引中的一片黑暗,双眸中第一次没有了温柔的表象,只剩下了一片漆黑的漩涡。
幻境中。
许晚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沉默地、平静地、执着地向前走着。
她不在乎黑暗中会有什么危险,也不在意这条道路究竟有没有尽头,她只是稀疏平常的往前走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看到这里,二长老喃喃出声:“她不会累么?”
“怎么会累呢?”谢听白终于移开了视线,目光终于恢复了曾经的从容与温润。
只是在这温润之下,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
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幻境中的那人。
他松开自己紧握的双手,声音带着压抑过后的平淡:“这样的路,她已经走了百年。”
“几个时辰而已,怎么可能会累?”
这时,顾云绮终于从谢听白的话中回过了神。
她从小自诩天骄,自从研习阵法之后,从未遇过这样的场景。
她眉头紧皱,身上的气息起伏不定:
“我不信。”
“修仙界怎么会有对幻阵无所动的修士?”
许晚辞在幻境中的表现,将她本就浮躁的心态变得愈发躁乱。
若是真有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修士,那她修炼幻阵的意义到底为何?
还有许晚辞——
那样的暗到没有一丝光亮的内心,她真的还能继续撑下去么?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担忧许晚辞会在下一刻欣然赴死。
她一只手依旧为幻阵输送灵气,另一只手却攥做一团:
死亡于这漫长的黑暗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
顾云绮双唇紧抿,声音带着一股执拗:
“如果许晚辞没有最想见最欢喜的事情,那她会不会有最恐惧的事情?”
听到她的话,大长老瞬间反应过来,声音严厉:
“师妹!”
顾云绮抬起头,目光是少有的坚定,她认真道:
“如果她内心真的就如同这幻境一般,那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唤起她的心理波动。”
许晚辞的悲欢喜怒,都停留在了知晓仙尊神魂俱消之后。
不然,如今的幻境,不可能是一片死寂。
顾云绮转头看着秘境之引上的场景。
她看着幻境之中,一步一步行走于黑暗中的身影,抿了抿唇。
这一刻,她再也没有只是把许晚辞当成她的机缘。
她甚至都分不清,她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机缘,还是为了许晚辞能真的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看向大长老,一伸手直直地指着秘境之引:
“师兄,你看看如今许晚辞的内心。”
“就算我收回了幻阵,你们真的可以当做什么没有发生过,依旧相信只要你们想,就能护住她不死么?”
“你们真的想这样么?”
“让她继续生不如死的活着?”
听着她的话,大长老蓦然安静了下来,二长老与宁孟澜也蓦然攥紧双手,再未曾反对。
只有谢听白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秘境之引。
顾云绮放下手,轻声道:
“更何况,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语落,她站直身体,周身属于渡劫幻阵师的灵气缓缓涌动:
“师兄,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想让许晚辞好好活着,必须下一剂猛药。
秘境之外,再无一人制止。
顾云绮双手掐诀,灵力透过秘境,一点点地注入了幻心阵中。
许晚辞感受着心中涌现的陌生情绪,脚下步伐未曾停顿,心却已经紧紧提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心中的声音,是在不断引诱她回忆美好,引诱她重现美好的场景。
那如今的声音,则是用黑暗与恐惧将她包裹。
即使她有三叶莲,心中却依旧开始闪现一些她不想回忆的曾经。
她稳定心神,一点一点把心中所有的思绪全都压了下去。
秘境之外。
不管顾云绮输送了多少灵力,依旧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幻心阵中的黑暗,从未驱散一丝一毫。
一息、一盏茶、一炷香……
黑暗依旧。
幻心阵中,许晚辞感受着心中被她强行压制的情绪,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如今,她自然可以一直稳定住现在的局面。
让幻心阵中一直黑暗永存,直到她出阵。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只是,她真的要如此么?
若是她就这样从幻心阵中离开,那在所有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心如死灰,随时都会寻死的许晚辞。
可是这样的人设,对她而言,太过不利。
在修仙界,她不能一直依靠清衍仙尊。
提升自己的修为,是她在能活下去后,最需要做的事情。
之前她可以以宗门大比中的三叶莲为由努力修炼,如今也可以用清衍仙尊和她的过去为由,选择进入无妄秘境。
可是之后呢?
以她万念俱灰的人设,永远不可能忽然热衷于修炼。
在这之前,她想过很多种方法,虽然都有可能达成目的,但是却又都不够。
不够支撑她彻彻底底的改变,不够让她变得像其他弟子一般努力修炼。
幻心阵,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好的机会。
比她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好上太多。
只要她在入戏后,依旧能逼自己维持清醒;只要她足够小心谨慎……
一旦不可掌控,她还可以对自己的神识下手,逼顾云绮解开幻阵。
想到这里,许晚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真的没有‘恐惧’的事情么?
秘境之外。
众人看着依旧一片漆黑的幻心阵,目光无奈:
果然……没有用么?
就在这时,宁孟澜的神情蓦然一凌:
“你们看。”
“幻境,变了。”
幻心阵中,许晚辞依旧缓步前行。
这时,一片黑暗中,忽然多了一个声音。
一个很轻很轻,却又仿佛重若泰山的声音:
“真是好漫长的黑暗啊。”
许晚辞依旧没有分毫反应,轻轻地向前走着。
这个声音听不出男女老少,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道从她心底映射而出的影子,漆黑而空洞:
“真是好远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