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潇感受着身前厚重的让她胆战心惊的魔气,根本不敢多想,头愈发的低。
言朔看着她呈上来的内容,唇角的弧度冰冷却又嘲讽:
“以无相神石,祈愿他醒来。”
“真是深情啊。”
他感受着心中翻涌的陌生情绪,把所有都归咎在了厌恶之上,他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加深:
真是有趣。
费劲心力得到那样罕见的至宝,竟然是为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早已消融于天地之间的人。
那么,
是谁告诉她,将神魂献祭给天道的人,还能醒来的?
一个多么容易戳破的谎言啊。
言朔眼中满是冷漠的兴味:
若是她得知了真相,表情一定会分外美妙。
他从枯骨凝成的王座上站起身,面前的魔纸寸寸湮灭。
许晚辞如今的所在,是距离幽魔殿最近的宫殿。
她安静地坐在魔床之上,感受着三叶莲对于识海的温养,在这一刻,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从表现出她对三叶莲重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开始了这场以性命为筹码的赌注。
三叶莲对她太过重要,她必须赌。
况且,在言朔面前,她需要有一个弱点,一个让她能在他手中活下去的弱点。
她赌得是言朔不会让她得偿所愿。
她在他面前的表现,一直生死皆可,甚至对于死亡还有一种期许。
言朔不可能让她轻易死去。
只是这一点,她便有五成的概率活下去,有三成的概率重新得到三叶莲。
只是……
想起魔库之中的至宝,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她确实不曾动心。
因为她知道,从言朔手中得到这些,付出的代价早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她想要得到什么,从来不会依托于任何人的施舍,她会自己将它拿到手。
她唯独没有想到的,是那块留影石。
百年前以身为祭,修补天道的……清衍仙尊。
她睁开双眼,强行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只留下了一片平静。
言朔来到这里时,便看到了许晚辞定定地看着三叶莲的场景。
他心中涌上了一股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他身上的魔气勾住她的下巴,逼她转过头来看向他,只看向他。
看着她脸上同之前一般的清澈与平静,他终于扬起了唇角。
言朔一步一步走到了魔床边,他扫了一眼她手中紧握的三叶莲,声音恶劣:
“若是魔库中有无相神石,你会舍得用它交换么?”
许晚辞握着三叶莲的手蓦然一紧,她抿着唇,依旧未曾开口。
言朔却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看来不会。”
“也是,你既然已经知道无相神石救不了他,那一块与两块,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许晚辞双眸之中,终于有了言朔的存在。
她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戒备:
“魔尊到底想说什么?”
言朔俯下身,看着许晚辞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唇角的笑意缓缓加深:
“你身为元婴,大抵不清楚什么叫以身祭天。”
他的手轻柔地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声音和缓却如同一道利刃,一寸寸的割在身前人的心上:
“在他修复天道的那一刻,他神识会化作千万道碎片,融天,落地。”
“融入天道的那一部分,会被天道吞没,再无一丝意识。”
“落地的那些神识,会落入世间的一草一木,然后随之生长,消亡,再无一丝痕迹。”
言朔用魔气强硬地控制着许晚辞,让她根本不能躲避分毫。
他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已经过去了百年,你猜他落地的那些神识,剩下的可有万分之一?”
“就算你能以天道祈愿,也不可能让他醒来。”
三叶莲蓦然刻入掌心,许晚辞双手一瞬间变得鲜血淋漓。
可是她的面色,却带着绝望至极后的冷静:
“所以呢?”
仿若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她并没有崩溃,只是一字一句道:
“你认为不能,便不能了么?”
言朔身边的魔气蓦然加剧,他漆黑的瞳孔中,猩红的纹路若隐若现:
“你已经元婴,已经能够感受天地之力,难道你还想继续骗自己么?”
“承认吧,这世间,根本没有救他的方法。”
“无相神石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
“所以呢?”许晚辞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纵然有疲惫,有伤怀,但却唯独没有放弃,
“没有希望,就不能继续找了么?”
她声音平静而坚决:“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去寻找,去寻找那一线生机。”
言朔手中已然带上了溢散的魔气,他感受着胸中隐现的愤怒,一字一句道:
“根本不存在那一线生机。”
“可也没有什么会阻止我。”许晚辞唇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她轻声道,“那我为什么不继续找下去呢?”
“大不了就如同你所说,我穷尽一生都找不到让他醒来的办法。”
她看着他,目光安宁却又执着:
“可那又如何?”
“这一路,我永远都只会满怀期待。”
“因为结局早已注定,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们终究相会。”
她拼尽一切,也不过只是想在失去所有意识的那一刻,再见他一面罢了。
言朔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第一次念出了她的名字:“许晚辞。”
他应该嘲讽、应该奚落她。
可是,最终他只是近乎困惑的问道:“你的一生,都只是为了他而存在么?”
许晚辞轻轻地笑了:“怎么会呢?”
“我做的一切,明明都只是为了自己。”
“是我想他醒来,是我想见到他,是我……从来不想放手。”
混沌之中。
萧玉衍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眼中第一次没有了万物的存在。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牢牢地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如同落雪般清冷安静,但却专注。
这一刻,他已经不仅仅只是想让她活着。
他还想……
萧玉衍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困惑:
他还想……什么?
魔宫之中,听着许晚辞的话,言朔笑出了声,笑声带着挥之不去的自嘲。
他终于松开了钳制她的魔气,目光再无猩红,只剩下了深渊一般的漆黑。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一直以来涌现的陌生情绪到底是什么。
是嫉妒啊。
萧玉衍他凭什么,凭什么拥有这些。
天赋、地位、修为,甚至……
许晚辞。
凭什么在他死后的百年,依旧有人为他燃尽生命,为他不顾一切,为他耗尽一生,去找那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可能。
凭什么!
言朔欺身向前,目光带着让人心惊的专注:“许晚辞,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