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绕回了他面前。之前在忘川河，她是挡在他身前，此刻正面相望，只觉得她容貌明艳，却不带娇媚；杀伐英气，却神色随和。

　　更怪的是，他分明不认识这女子，却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过他并未怀疑什么。

　　在他面前晃悠的漂亮女子从来不少，谁跟谁长了一双相似的眼睛，也说不定。

　　贺兰绪打量着林若萱，林若萱也打量着他。

　　贺兰绪此时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一头白发变回了青丝，神情中还不带太多东西，平常那双瑞凤眼蒙着一层淡薄柔情的潮雾，今日却微闪着清澈的琉璃光。

　　他少了仙主的城府，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由于他们俩的肉身都是后来重塑的，自己的体型都与自己潜意识脱不了干系，之前的她失忆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妙元界，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贺兰绪这模样，那他记忆中，至少自己已经结丹了。

　　她记得……贺兰绪好像是化神之前，都是大觉寺弟子吧？

　　想到这里，林若萱忽然生出了玩乐的心思。

　　于是贺兰绪便听眼前这好看的女子道：“贺兰绪，你已经死了。”

　　贺兰绪：“？？？”

　　贺兰绪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笑道：“好啊， 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死的？”

　　“本尊怎会知晓？”林若萱摊了摊手，“不过你的死却有蹊跷，你需要跟我们走，配合我们调查。”

　　贺兰绪双手环抱，一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手的胳膊肘，他思索着林若萱嘴里这个本尊，笑道：“你这话也挺蹊跷，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身份。”

　　他稍顿一下，道：“前辈？”

　　“前辈？”听到他叫她前辈，这女子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贺兰绪自认为是个聪明人，随即眼珠子轱辘着转了转，又开口试探道：“姐姐？”

　　“……”

　　林若萱憋着一丝笑，他既然愿意这么叫，就让他叫吧。

　　贺兰绪看不透林若萱的神情，但也看得出她心情不错，于是心头更加得意，果然这些老前辈只要一句姐姐，就能哄的她们开心。

　　甚至他也不装了，直接扯下了自己的面皮，他还不知自己的本相早已经被林若萱识破，顶着他那张乾衍仙主的帅脸，又问了一遍，“嗯？姐姐？”

　　“嗯，很好。”林若萱点头道。

　　这时，贺兰绪才注意到，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了留影镜，将他刚才那声呼唤，和他们两人的脸，都收入了镜中。

　　贺兰绪：“……”

　　好像发生了什么丢脸的事……

　　不过不管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权且只是嘴巴甜一点就能得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林若萱收起留影镜，才道：“本尊道号九霞，乃是如今仙界最有威望的仙尊。”

　　贺兰绪挑了一下眉，最有威望的仙尊，他怎么没听过而且，她的魂力分明与自己差别不大，她是仙尊，难道自己也是仙尊不成？

　　想到这里，贺兰绪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林若萱：“……”

　　她总觉得年轻时的贺兰绪多多少少有点神经，不过表面还得装作正常人，配合上他这张脸，倒也真显得公子如玉。

　　林若萱道：“总之跟我走吧，虽然你现在死了，但你的肉身在我们这儿，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有办法复活你。”

　　这次，贺兰绪似乎是有些动摇了，不过他还不知自己是不是死了呢，他道：“当真如此？”

　　“否则我图你什么？”林若萱道，“本尊岂会欺骗你一个小辈？”

　　贺兰绪看着林若萱那副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之间沉默许久，贺兰绪忽然又道：“可我怎么觉得……我身上这个，就是我的肉身呢？”

　　林若萱：“……”

　　他还真不好糊弄，都是仙尊了，自然可以穿越两界，虽然现在魂力外显，但两者转换几乎是不需要特意去控制的。

　　林若萱道：“你只是比较特殊，你身上这个，不算你完整的肉体，所以，才要你配合我们呀。”

　　贺兰绪看着林若萱，眼神中依旧藏着狐疑。

　　林若萱继续道：“不然，你真觉得你身上有什么本尊可图的？若是你那灵根，我若是要夺，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跟你商量。”

　　“……”

　　贺兰绪还在沉默着思考，忽然，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神色中带着一丝恍悟，又带了一丝试探，“姐姐，你为难我，难道……是为了我？”

　　林若萱：“？？？”

　　这是什么话？首先没有为难他，其次也确实是为了他。

　　见林若萱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贺兰绪仿佛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姐姐为何不早说？刚好，小子还没成家。”

　　他这么一说，林若萱总算明白他是在说些什么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心里忽然就也有了新主意。

　　她装作好奇道：“贺兰小公子没成家吗？本尊可是听闻你与那几个……”

　　林若萱说一半就不说了，因为“那几个”究竟是谁，她也不知道。

　　不过贺兰绪还真就对上了，他道：“都是朋友罢了，姐姐前辈莫要道听途说，长成我们这般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流言蜚语。”

　　林若萱知道他年轻时候有过不少暗慕者，不过……他之前明明是对她说，连朋友都不算的……

　　不过这些事，她先不跟他计较，只是反问道：“长成我们这般的人？”

　　“是呀，像我们这般，生得如此姿容如玉，绝世独立之人。”贺兰绪道。

　　“这么说，你是在夸我好看？”

　　他不仅夸她，还把自己夸了一遍。

　　贺兰绪一笑，笑的真诚，“这是自然，虽然这世间不少人都拥有极好的容貌，不过姐姐你与她们都不同，你这样貌生的极为明亮，如日耀眼，却又没有疏离感，莫名叫我欢喜又想亲近。”

　　说着，他已经靠近了过来，似乎是想看清林若萱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这时候两人还在大街上，贺兰绪稍微靠近，周围便有人望了过来，林若萱便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不过忽然想到，不对啊，他们是道侣，她退什么退？

　　于是又止住了脚步，问道：“当真如此？你该不会和你那几位，也是这么说的吧？”

　　“什么那几位，我只是跟她们认识罢了，连朋友都算不上，今日与姐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却尤为高兴，我此生，再未遇到过姐姐这般的人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不是说容貌，而是姐姐整个人，都给我这样的感受。”

　　他这话是真心的，他自从刚才见了林若萱，便觉得有种熟悉感，这一路走来，虽未回头，但魂牵梦萦的都是她。

　　这种感觉，当真是他此生从未有过。

　　林若萱已经有些后悔留影镜收早了。

　　不过此刻也不知贺兰绪话语中的真假，虽然他平日里都是一副稳重模样，但他有多狡诈，她再清楚不过了，他年轻的时候必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林若萱拉住了他的手，转身便要走，“既然贺兰小公子这么喜欢，那就跟我走吧。”

　　然而轻轻一拽，贺兰绪却没动。林若萱回过头去，正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牵住他的那只手，好像整个人傻掉了。

　　林若萱心头莫名的觉得好笑，她就知道，他一向不擅长肢体上的接触，在他们确认道侣关系之前，基本没有，就算确定之后，他们也都是小心翼翼。

　　现在的贺兰绪还年轻着，就这么牵一下手，他就傻了。

　　林若萱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道：“怎么了？不是说，从未遇到过我这般的人吗？不是很欢喜吗？”

　　贺兰绪看着她的手竟然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排斥，这可奇了怪了，他当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不过理性上，又让他古怪的同时保持了一分警惕，这种感觉让他甚至有一点无措。

　　不行，绝对不能跟这女子走。

　　“姐姐，前辈……”他急忙甩开了林若萱的手，佯装镇定道：“其实……其实我是佛家弟子，我们讲究，戒为无上菩提本，应该一心守净戒，我不能跟你走。”

　　“……”

　　还跟她搞上佛语了。

　　林若萱摇头道：“没事啊，我是修逍遥道的，没那么多规矩，什么佛修魔修的，我都无所谓。”

　　说着，已经重新将他的手抓了起来，亲吻了一下他的手心。

　　“？？？”

　　贺兰绪仿佛被她的唇烫了一般，急忙收回了手，左右扭头，见四周无人注意到他们的行为，脸色才好了一些。

　　林若萱只是望着他笑，有她在这，她想让旁人看不见他们自然有一百种方法。

　　也是方才他靠过来，才提醒了她。

　　现在看着他这副慌乱模样，林若萱越发觉得有趣，当贺兰绪对上她的眼睛，便瞧见了她眼中那不知名的神情，他不禁挪开眼。

　　却又不知为何要这般做，只觉得被林若萱吻过的手心似乎确实更烫了，烫到发疼，疼到他心脏里，突突的就快要跳出来了。

　　然而他只是红了一点耳根，面上镇定，嘴上却含糊道：“逍遥道……逍遥道也要遵守啊……”

　　“为什么？”

　　林若萱眉目含情，贺兰绪一时间更觉得心跳如鼓，她的声音也好似戳着他的心尖，流云烟岚似的漂浮过去，拨的他又痒又痛。

　　“你们佛家怎么说的，说来听听。”

　　贺兰绪拼命地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中了魅术什么的，然而他根本察觉不到对方做了什么，只觉得脑子明明是冷静的，心脏已经先欢喜起来。

　　这分明是他的心脏，它自个儿激动个什么劲？连带着他也无措起来。

　　贺兰绪眼神闪烁，道：“这个……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

　　林若萱：“……”

　　“好了，停停停停停……”

　　贺兰绪刚嘟囔了几句，林若萱就忍不住叫停了，她之前怎么没发现，他佛家经书都倒背如流的。

　　林若萱又轻笑了一下，道：“好好好，知道要跟贺兰小公子细水长流了，所以，现在跟我走吧，回去，再慢慢背给本尊听。”

　　说罢，林若萱又要去抓贺兰绪的手，这次他却仿佛早有预料，立刻躲开了，林若萱回头，两人都顿了顿，然后贺兰绪居然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