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病鹤手握宝剑,长身玉立,淡漠地看向众人。
章隐墨一见是他,怒道:“江病鹤你个畜生!我师父从不曾薄待于你,你如今却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无耻小人,师祖一定会来清理门户的!”他说着,便要拔剑。
然而江病鹤眉头只微微一动,他那剑一瞬间重如泰山,莫说拔剑了,他连把剑提起来都费劲,一下子被自己的佩剑压得跪在地上。
江病鹤说道:“不愧是我最敬爱的师兄,果然了解我。”
方红雨忍不住道:“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江病鹤看着虞万枝,“师兄,你若把金霜玉露莲传与我,我便饶你们性命。你与你的几位好徒儿天高地远,爱去哪里去哪里。自然,若还想留在华阳山,我也会善待你们。”
虞万枝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江病鹤好似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情,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你问我为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师父和寒鹭子那老东西背地里说过我多少坏话,你当我不知道?
他们说我鹰视狼顾,说我狼子野心,他们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比别人努力了十倍百倍才走到今天!
你被师长们无条件的宠爱和信任时,你可曾问过为什么?
你享受着一切,坐拥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时,你可曾问过为什么?
你手握玉河摇天镜,负不死之身时,又可曾问过为什么?
你春风得意,当然不在意那些为什么!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只是比我运气好一点、入门早一点而已!
如今只不过是让你稍微体验一下我的处境,你便开始问为什么了!呵呵,哈哈哈哈!
虞万枝,这世间还有比你更虚伪的人吗?!”
虞万枝怔怔地听他说完这些,忽然苦笑摇头,满脸嘲讽地看他,说道:“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吗?这么多年,装得很辛苦吧。”
江病鹤亦是嘲讽地看他,“与你们施加给我的痛苦相比,这点辛苦不值一提。”
虞万枝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机关算尽,可是我要说的是,你根本不必算计这些。假若此前你直接死在我面前,我为了救你,一定会把金霜玉露莲传给你。
我该感谢你,宁愿算计我也不愿信任我,如此让我看清楚你的为人,也避免了师父留下的秘宝落入狼子野心之人的手里。”
他这番话使江病鹤的表情有些扭曲。
江病鹤死死地盯着他,冷笑,“虞万枝,你当我没办法对付你?!”
“怎么,你要杀掉我吗?”虞万枝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似想透过那双细长的眼睛看透对方灵魂一般。
他说道,“虽然金霜玉露莲赋予我不死之身,不过在玉河摇天镜里,规则由你制定,也许,你确实能杀掉我。
但是你可知道,金霜玉露莲与我的心田是一体的,我若是死了,它并不会继续认主,只会同我的心田一同枯萎。江病鹤,你要试试吗?”
江病鹤自然是不敢试的。
他笑道:“你是我最敬爱的师兄,我怎么可能杀你呢……不过,别人可就说不定了。”说着,一把扯过姬云澈。
“师兄一向仁慈悲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因你而死?”
姬云澈怒道:“畜生,尽管来杀!我但凡眨一下眼睛都不算男子汉!”
……
“之后,江病鹤当着虞万枝的面虐杀了他的四个弟子。
姬云澈和章隐墨死前对江病鹤破口大骂,谈静姝痛哭流涕,方红雨沉默不语,但是这四个人,没有一人求饶和低头。
玉河摇天镜里是没有昼夜的,谁也不知这场虐杀持续了多久,只知道血流了一地,虞万枝站在血泊里泪流满面,却最终也没有给出金霜玉露莲。
杀完这四个弟子后,江病鹤看到地上有个啼哭的婴儿,便不耐烦地拔剑,一剑封喉。那婴儿哭声终止,也就这样死去了。”
“那后来呢?”
“后来,江病鹤带来了秦染情。”
“秦染情?!”
这个名字,让云轻诸人都禁不住诧异,唯有寒鹭子似乎并不意外,只不屑地哼了一声。
俞北亭面色平静,答道
:“是的,秦染情。那时这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与华阳双璧都有些暧昧的传闻,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人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想必,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
江病鹤的剑
架在秦染情脖颈上,虞万枝痛苦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总之,师兄弟之间沉默对峙了一会儿后,虞万枝说道:
“我这一生,愧对师父,愧对徒弟,罪孽沉重,我已无颜苟活于世。只望你看在往日情面上,善待染情。”
说完这话,他的胸口开始发光。
秦染情泪流满面地摇头道:“不要!”
江病鹤贪婪着盯着那朵他心心念念的莲花。
莲花离开虞万枝的胸口后,缓缓朝着江病鹤的方向飘去,江病鹤瞪大眼睛,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笑容。
然而就在这莲花飘到半路时,忽然拐了个弯,猛地向下一坠!
“不!!!”江病鹤怒吼一声,丢开秦染情,猛地扑向莲花。
但是已经晚了,金霜玉露莲坠进了地上婴儿的心口。
虞万枝指着婴儿说道:“我华阳派兴亡存继,在此一人耳!”说罢,自绝经脉而亡。
秦染情无力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倒地,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婴儿的手指动了一下,很快又有了呼吸,脖子上的伤口也在飞快愈合。
江病鹤眼睁睁看着自己与金霜玉露莲就这样擦肩而过,他彻底崩溃了,红着眼睛,抓起宝剑往婴儿身上发泄般地乱捅,一剑又一剑,也不知捅了多久。
这婴儿嚎哭不断,一道伤口来不及愈合,又飞快地再添一道,到最后浑如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捅得累了,江病鹤坐在地上,身上脸上溅着许多鲜血,他也懒得清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抱起地上嚎哭的婴儿,吃吃一笑。
“谁也不能阻止我,谁也不能。”
第71章 兔子 “特别可爱,怎么那么可爱呢。”……
再后来, 大概是寒鹭之乱结束后不久,秦染情带着两岁的江白榆同江病鹤举行了一场十分高调的婚礼。
因秦染情之前在浮游山清修,很少露面, 众人从未见过她怀胎的样子,但也不敢因此怀疑什么, 于是便都默认这是江病鹤同秦染情在外面风流搞出来的孩子。
伺候江白榆的仆人们自然对他身上的香气是熟知的,只不过无人敢议论此事, 但凡说出一个字的, 最终下场都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随同江病鹤偷袭虞万枝的那四个亲传弟子,死了三个, 剩一个又疯又哑。现在秦染情也死了, 当年经历这件事的人,只剩下江病鹤了。
寒鹭子听罢俞北亭的讲述,已经是老泪纵横。她捶着胸口哭道:
“师兄,我对不起你!你让我看顾好华阳派,照顾好这些后辈, 如今我却有负你所托, 致使忠良失陷, 豺狼当道!我还有何面目见你!”
云轻宽慰道:“前辈莫要难过, 如今幸好华阳派的秘宝没有落入豺狼手中,白榆天纵奇才,以后必定能振兴华阳派的。”
寒鹭子便止住泪, 把江白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道:
“当年与江病鹤一战,因他已经掌握了玉河摇天镜,虞万枝又死了,我便理所当然地信了他的鬼话, 以为虞万枝受他哄骗,把金霜玉露莲也传与了他。
却没想到,竟然在你的身上。你来到华阳山时,我已经被那畜生关在归真洞里,竟从来不曾有机会见你一面。孩子,这些年,你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江白榆神情怔愣,还未从方才俞北亭的讲述里回过神来。听到寒鹭子这样问,他摇了摇头,说道:“与你和师父师兄师姐他们所受的苦相比,我所经历的不值一提。”
之后江白榆把他在华阳派的这些年大致讲了一下,后来又说起玲珑城的事。
寒鹭子听说江病鹤夫妇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气的咬牙切齿,破口大骂,后来又听说秦染情被做成活傀儡、在江病鹤的控制下自杀,她冷笑一声说道:
“她明知道江病鹤是个禽兽,却痴心妄想地以为禽兽能为她长出人心,她死于自己的愚蠢,死得并不冤枉。”
众人都知她说的是事实,只是秦染情已死,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
寒鹭子说罢,又看向云轻,问道:“丫头,我观你剑法不错,你师从何人?”
云轻答道,“前辈,我来自龙首派,我师父叫乐尘子。”
“乐尘子?是这几年新起来的剑修后辈啊,我关了这么多年,竟不曾听说过。”
云轻心里知道师父修的是一心道,但却不能明说,只是答道:“我们龙首派修的是慈悲道。”
“你说什么?!”寒鹭子又惊又困惑。
慈悲道的名声一向不大好,大约是“修行废物”的代名词。
可是眼前这小娘子剑术绝非等闲,她的法宝也很不一般。难道在自己被关的这些年,慈悲道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突破?
云轻却也有她的疑问,“前辈,方才解剑鬼说,玉河摇天镜是一个叫一心子的仙人帮助华阳子炼制的?”
辞鲤听到一心子的名号,圆润的眼珠儿骨碌碌转了一圈,打起精神来听。
“是啊。一心子是师兄飞升之后认识的朋友,师兄提起过她。只是,师兄飞升之后很少回来,我对一心子了解也不多。”
辞鲤忍不住说道:“你不知道他们两个是道侣吗?”
“你说什么?!”
辞鲤便有些失望,看来寒鹭子知道的还不及他多。他便把亲眼看到华阳子和一心子接吻的事情说了。
寒鹭子听罢,呆愣半晌,喃喃说道:“师兄他结了道侣,都不曾同我们说过。”
说着,她又自我开解道,“也罢,仙凡毕竟有别,他登仙之后便有他自己的世界。”
云轻面上不动声色,问道:“前辈,你能联系上华阳子吗?我想知道到底是谁绑架了我师父,江病鹤自己应该没那个实力。”她说着,把师父被绑一事简单说了一下。
寒鹭子摇了摇头,“我已经跟师兄失去联系了。”
俞北亭捡起地上的剑,一边夸张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落叶。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明明可以掐诀清理得更干净,这会儿偏偏拍出很大动静。
拍完落叶,他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告辞。”
寒鹭子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再次袭击他,她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待他转身要离去时,她问道:“你当初为何要背叛我?现在又为何说出这些真相?”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欲望而活,没有例外。”他说罢转身背对着他们,举起手摇了摇便算是作别,一边哼着小曲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