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决定念法诀终止声音时,他听到石头里竟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里视野开阔,定然无人偷听。我随便选的地方,也不可能有人提前安放什么留声法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不是阿娘吗?
“不急。夫人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忧?”
——这是阿爹啊。
“我能有什么烦忧。”
“夫人,可是心疼榆儿?”
“我——”
“你呀,就是心软,他又不是咱们亲生的。”
江白榆脑子里好似有雷电轰鸣。
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
他竟然不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孩子?!
他瞪着眼睛,紧紧攥着拳头,呆坐不动。
而后面的话,直接把他轰得头晕目眩。
“夫人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他不过是个野种,怎么可能有金霜玉露莲重要。你难道不想登仙了?”
“登仙,登仙,你说得容易。自华阳子之后,人间已经有上百年不见飞升的天象。
世间灵气越来越稀薄,往后登仙只会越来越难。要怪,只怪我们生得太晚。你放着眼前的日子不过,天天想着登仙,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夫人是觉得我不如师父吗?还是不如大师兄?”
“江病鹤,你是什么意思?!”
“好好好,夫人我错了,消消气……你放心,只要得到金霜玉露莲,以你我二人之天资,登仙是迟早的事情。”
“我没你那个资质,你只管自己去飞升吧!”
“呵呵,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仙子。再说,哪怕你资质不行,有了金霜玉露莲,也可维持不死之身,届时我们不一样还是长长久久的?”
“可是,你真的要装病吗?榆儿若是不愿意给你金霜玉露莲,你该如何收场?”
“宠了他这么多年,他总该是有点良心的。再说,便是他不给,难道我就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是顾念这些年的情分,不想把事做得太绝。他若没良心,那就别怪我心狠。”
“你有什么办法?江病鹤,你要干什么?”
“这就是我今天要对你说的话了。你是我的发妻,我自然不会瞒你……夫人,你可听说过傀儡术?”
“自然听说过……等等,你要把他做成傀儡?江病鹤,你糊涂了?!做成傀儡需要先杀死他,可他是不死之身,你拿什么杀死他?
再者,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金霜玉露莲这个本命法宝极为特殊,需要持宝人主动传与你。你把他做成无知无觉的傀儡有什么用?怎么驱动他的心念传你法宝?”
“夫人说的是,所以啊,要把他做成活傀儡。”
“活傀儡?那又是什么?”
“呵,成为我的活傀儡之后,他依旧是个活人,知觉、意识、心念样样俱在,样样如常,只不过,却会受我驱使,在清醒状态下做一些我让他做的事。
就算这件事情他理解不了,也一定会照做,而且做过之后会给自己找理由解释,若是解释不通,就会忘记。”
“这,这也太可怕了……”
“为保万无一失,以后我们还要和榆儿更亲近些。”
“还要更亲近?”
“夫人有所不知,活傀儡之术,每隔三天需在他睡梦之时进行催眠,最快的话也需要十年。但这毕竟不是我的本道功法,做起来可能事倍功半。
他对我越是亲近、越没有防备心,我催眠的效果也就越好,自然,我们也就能越快拿到金霜玉露莲。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不是本道功法?也对,这样邪门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长生道的功法,长生道一向是光明磊落的……不是长生道,那是什么道的?”
“这个你不必知晓。”
……
江白榆汗如雨下,手脚发麻发凉,心脏咚咚咚的像是密集的鼓槌。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尊贵的出身,疼爱他的父母,锦衣玉食的人生,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人为编织的一场弥天大谎。
这场谎言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们要培养一个有良心的孩子,然后让这个孩子在良心的驱使下去主动牺牲。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这场牺牲所做的铺垫。
原来,他一直活在一场处心积虑的大梦里。
万幸,现在梦提前醒了。
江白榆瞪大眼睛,动了动手,哆嗦着去摸那块石头,指尖刚触碰到它时,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胃里像是盘踞着一条蛇在拼命往上拱,瞬间拱到嘴边,他猛地转开身,扶着桌沿,往地上呱的一吐。
中午吃的长寿面全部吐了出来,混杂着粘稠的胃液,闻到之后更加恶心。
他只好继续吐,眼泪鼻涕流了许多,身体极为痛苦,更痛苦的则是精神。
咚咚咚,有人敲门,然后那人试探地喊了一声:“少主?”
没等江白榆说话,外面人推门走进来。
江白榆在他推门的那一刻,吃力地摸到桌上的石头,用尽全部修为,摧毁了它。
——
江白榆大病了一场。
他精神恹恹的,吃不下饭,胃里饿得焦灼时,他便喝水、吞丹,甚至宁愿喝药汤也不喝米汤。
他的“阿爹阿娘”表现得很焦急,总是来陪他吃饭,用比水还温柔的声音劝他多少喝口汤。
他默默地看着他们表演,胃里的恶心感更加严重了。
深夜,江白榆睁眼看着帐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他重新审视起这朵莲花的来历。
首先,关于本命法宝的常识他还是知道一点的。本命法宝与主人心念相通,使用时不需要法诀,想要夺宝时必须杀掉主人。
而金霜玉露莲能使人拥有不死之身,无法通过杀人夺宝来获取。
所以江病鹤只能费尽心机让他主动奉献出来。
那么这朵莲花自然不可能是江病鹤给他的。
不是江病鹤,又会是谁?
是华阳子吗?
还是颓山子?
亦或是寒鹭子?
这个人又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宝物给他呢?为什么是他?
他到底是谁?
十岁的江白榆,躺在黑夜里,思考起那个亘古谜题。
我是谁。
吱——
有人推开了门。随后,一个人影走进来。
黑夜中,黑色的人影轻手轻脚地走到他床边,低头看他。
江白榆仿佛看到了人形的豺狼。
第62章 人生如戏 装睡技巧在这一刻破功了。……
江白榆知道, 江病鹤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对他进行催眠了。
他装作懵懂无知,软软地喊了一声:“阿爹,是你吗?”
黑夜里看不清面目, 豺狼的笑声尤其明显,他说:“是我。榆儿, 这么晚了还没睡?”
“嗯。睡不着。”
江病鹤坐在他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江白榆被熟悉的手掌摸着头, 拼命压制下逃离的冲动。
“榆儿, 心跳怎么这么快?你在紧张什么?”
“啊……阿爹,我做了噩梦。”江白榆颤抖着声音, 一半是装的一半是吓的, 他努力地挤出一点眼泪,“我梦到你快死了,呜。”
“不要怕,梦都是反的。”
“阿爹,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不会死, 阿爹还要飞升呢。你阿娘也会飞升。”
“那我呢?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呵呵, 你当然也会到天上去。”
江白榆心里发冷, 却抱着江病鹤的手掌说:“阿爹, 你给我讲故事吧。”
江病鹤于是给他讲起了故事,像往常一样,继续编织那个美好又残酷的梦。
江白榆便在这故事声中睡着了。他知道, 他必须睡。
第二天,江白榆开始观察周围人睡觉时的样子。
睡与醒的不同之处,主要在心跳、呼吸、眼睛,假如这几样都能做到以假乱真,那么他装睡就不会被发现吧?
那样江病鹤的催眠就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