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接着看。”
程岁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关键。
只见周士谭取出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翠绿色瓷瓶,揭开塞子,瓶口缓缓地飘起丝丝缕缕浅绿色的烟雾。
那烟雾里仿佛包含着万千颗细碎的小小星辰,使烟雾发着荧光,荧光随着烟雾上升而流动。
他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叫蕴精露,与之相似的还有蕴阴露、蕴情露等等,制作方法嘛,不同门派不尽相同,不过原理是一样的。”
程岁晏:“什么原理?”
浮雪解释道:“不同的生灵天生喜欢不同的气,会被这种气吸引,就像猫喜欢鱼,狗喜欢肉。你懂吗?”
“我懂,然后呢?”
浮雪摇头晃脑的,像背书一样:“仙喜清气,魔喜浊气,人喜生气,鬼喜阴气,灵喜情气,妖喜精气……自然,所有生灵都喜欢灵气。”
“嗯,然后呢?”
“所以,这个蕴精露,就是以精气浓缩制成,目的是为了吸引妖物现身。”
“原来是这样,”程岁晏挺高兴又学到新东西,然后他思路一开阔,问道,“若
是用清气或者灵气浓缩制成烟雾,岂不是可以引来仙人?”
云轻笑道:“这小玩意儿只能吸引没有灵智或者灵智较低的一些生灵,连人都骗不了,何况仙人。”
周士谭将蕴精露放置于困灵阵中央,那个最大的符文之上,之后两人共同念起法诀。
月光下,蕴精露逐渐升腾扩散,荧光融入空气中,形成风的形状。
云轻略有些奇怪,问江白榆道:“你们华阳派播散蕴精露还需要念法诀吗?不会连我们龙首派都不如吧?”
江白榆摇头道:“不需要。”
“那他们在念叨什么?”
程岁晏猜测道:“会不会和困灵阵有关?”
云轻斩钉截铁地否定:“不可能。妖怪都还没现身呢,这时候不能启动法阵。”
妖怪始终没有出现。
周士谭与洛水澜依旧闭着眼睛低声念法诀,离得太远,云轻也听不清楚他们念的是什么,只见他们额头布满汗珠,想必十分辛苦。
云轻心里越发感觉不对。
突然,周士谭的身影晃了晃,与此同时洛水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不好!”云轻大惊,起身飞奔向明月楼。
其他三人也起身跟上。
两个地方只是斜对角的距离,他们一阵风似的赶到。
周士谭和洛水澜已经倒地不起,浑身血管暴突成黑色,双目圆睁、满脸惊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云轻蹲下身探了探鼻息,朝其他三人摇头:“死了。”
程岁晏不可置信道:“这么快?”
夜风呼号着穿过院中,有如鬼泣一般。一片枇杷叶被风卷着落在程岁晏肩头,程岁晏以为遭到袭击,猛地往旁边一躲。
这一躲差点撞到江白榆,江白榆注意力都在尸体上,也没在意。
程岁晏转头同他说了声“抱歉”,此时两人距离颇近,程岁晏突然吸了吸鼻子,问江白榆:“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说着伸头还想凑得更近一些。
江白榆默默地一抬精钢剑,剑柄碰到他的鼻梁,他这才作罢。
浮雪说道,“妖怪都不曾现身就能瞬间杀死他们吗?那这妖怪是何等强大?师姐,要不我们……”跑吧?
云轻摇了摇头没说话,扒开洛水澜的上衣,抽剑刺向他胸口。
程岁晏有些不忍心,小声劝道:“虽说他们得罪过你,可现在人都死了,也不至于侮辱尸体吧……”
江白榆摇了下头,“你误会了。”
“什么意思?”
“她在看他的心脏是否完好。”
云轻肃着一张脸,握剑的手极稳,剑尖刺入肌肤,缓缓沉下。她用剑尖探了一会儿后,拔出剑,朝其他人点了点头。
江白榆说道:“他的心脏已经破碎成血肉一片。”
程岁晏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血液倒流,心脉破碎,符合反噬的死状。他们不是被妖怪直接杀死的,而是死于反噬。”
浮雪松了口气,“那就是说这里没有妖怪吧?”
“不一定,蕴精露毕竟打开了。”云轻站起身,掐个诀弄干净剑身,随后抬头四顾。
银白的圆月如同悬在深蓝天空的一盏琉璃灯。灯光之下,万籁俱寂,只有夜风不知疲倦地呼号着。
风吹乱枇杷树,卷着枇杷叶子翻飞狂舞。那片枇杷叶正如这世间数不清的被命运裹挟的人们一样,身不由己地飞向远方。
飞过道道高墙,飞过层层青瓦,飞到一座屋顶上。
一只白色的、毛绒绒圆乎乎的小爪子按住了它。
小爪子的主人通体乌黑,只有四只脚是雪白的。纯黑的毛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翠绿的眸子有如荒野中的两团鬼火。
黑猫优雅端正地坐着,看戏一样注视着明月楼中发生的一切,冷漠点评:“蠢货。”
说着转身无声地跳下屋顶,消失在月光下。
它离开的地方,留有半块吃剩的肉干。
第17章 噩梦 说好了啊,得加钱。
震惊!明月楼鬼怪再出山,虐杀两个名门出身、法力高强的道爷!
范家老夫人与少夫人吓得双双病倒,其中少夫人至今昏迷不醒,大夫束手无策,只怕凶多吉少!
这则消息比瘟疫散播得都快,不到一日,便闹得满城风雨,很快惊动了官府。
官府派人去范家盘问,那办事的胥吏哪敢真的上门,不过远远看了一眼范家紧闭的大门,便仿佛被晦气沾身一般,掉头跑了。
他跑到附近茶楼和人聊了半天,把茶楼闲汉们凭借想象力编织的“亲眼所见”都记下来,回去呈报上司。
眼下,范家的当家人范二郎急得脚不沾地,母亲和妻子都病了,他又要延医问药,又要料理那两个道士的后事。
那范二郎倒也聪明,华阳派两个弟子横死在明月楼,他生怕自己被迁怒,只好求到江白榆面前。
他这会儿对捉鬼已经兴趣不大了——不捉鬼无非就是几个路人做噩梦,捉鬼是要出人命的!他找江白榆只是希望这位华阳派少主从中调停,避免范家被华阳派追究。
云轻对捉鬼却是很积极的——三百两呢!
她们以前在龙首山上修行时花费不多,如今行走江湖,做什么都要钱。
浮雪又爱吃。难道别的小孩吃糖葫芦桂花糕,她师妹只能看着吗?
依云轻看来,明月楼中那个鬼东西来去无踪,相当的聪明谨慎,困灵阵是抓不到它的。想要找到它,还得从周士谭与洛水澜的死因入手。
自然,也有另一个可能性:杀死这两人的另有其人。不过目前证据不足,云轻只能暂时认为杀死他们的就是明月楼里的妖邪。
而周士谭与洛水澜死于反噬,那么他们生前必定下过什么厉害的咒。
昨晚在明月楼她就奇怪,妖怪都没现身他们念什么,现在看来当时念的应该是咒语。
这咒语碰到了硬茬子,才导致他们反噬暴毙。
所以,问题的关键来了——
“周士谭与洛水澜生前做过什么事?或者接触过什么人?”云轻问范二郎。
范二郎看了眼身后的孙管家。
孙管家答道:“两位道长去明月楼看了两次,其他时间都待在院子里,我派了两个小厮伺候,一应饮食都有厨房做好送去。两位道长一向清心寡欲,不曾去别的地方。”
孙管家说完,又严谨地补了一句:“道长不喜小厮在跟前,经常关紧门,至于他们关门后做了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云轻又叫来两个伺候的小厮问话,回答与孙管家一致,她没问出什么异常。几人又去搜了他们住的那个小院,也没什么发现。
“这就奇怪了。”
这时,又有新的大夫登门了,范二郎丢开他们,急匆匆去见大夫。
——
老夫人已经醒来了,能吃粥能吃药,只是精神恹恹的,范二郎倒还放心。
麻烦的是筠娘,昏睡了一天两夜还未醒,水米未进,喂的药也全吐了,噩梦不断,浑身大汗淋漓,一张脸熬得煞白。
范二郎急得牙龈上长了两个大疮,喝茶都要吸凉气。
孙管家便说:“郎君,夫人会不会是冲撞了明月楼里那位?”
范二郎拧眉道:“怎么冲撞,她又不曾去过明月楼。”
“万一道长捉妖时惹怒了那位,那位跑出来了呢?我看夫人症状也是做噩梦。”
范二郎低头沉思,“也不知华阳派那几位道长会不会驱邪。”
说到华阳派,语气便带了些不信任。华阳派那俩道长死得十分干脆利落,可见牛皮吹得震天响,本事却很一般。
这少主细皮嫩肉的,又年轻,怎么看都不像有大本领的,倒像个小白脸。
孙管家献计道:“我有个出五服的亲戚叫孙六,是个货郎。我家老婆子说,听说他儿子的噩梦让两个路过的仙姑给治好了,要不,我去打听打听仙姑去向?”
“快去快回。”
正好,看看时间,孙货郎应该还没出门。
孙管家于是骑着马提了两包点心一包茶叶去找孙货郎,与孙货郎寒暄几句,问了他儿子的情况。
得知果然有仙姑治好了那个混账的噩梦,不止如此,仙姑还让混账戒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