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十二太容易暴露仿生人身份了，雾杉只能隐去不提。

　　双方各有隐瞒，一个没多问，另一个没多说，算是点到为止，轻松接纳了雾杉家里偷偷养了一个男人的事实。

　　然而，柴雨晴还是要安慰一下的，省得雾杉无头苍蝇似的乱找。

　　她说道：“既然是流浪汉，他一定有靠自己活下去的本事。所以你不用太着急，我陪你一起找，总能找到的。”

　　雾杉想了想：“对哦，你说得有道理！”

　　一帮防控人员暗中找狗，雾杉和柴雨晴明着找人，夜幕一点点落下，也一无所获。

　　“晚上不好找了，看不清，很容易错过，我们又以为这个地方找过了。明天天一亮再出来，行吗？”

　　雾杉已经接受十二走丢的事实了，理智思考，觉得雨晴说的很有道理，便跟着回了家。

　　柴雨晴给她泡了碗泡面，关上门时，自家房门也打开了。

　　陈专员做贼似的：“没找到？”

　　柴雨晴摇摇头：“我爷爷？”

　　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护工角色的陈专员：“喂过饭喂过药睡下了。”

　　柴雨晴：“那走吧。”

　　离开小院时，她悄然打量了一眼院墙边的棚屋。

　　她跟着陈专员来到防控中心，还没进门，就听到里边狗吠声不绝。

　　沉宜正等着她，头发凌乱，浑身上下沾满狗毛。

　　“别提了，给狗拉架呢。”

　　柴雨晴：“拉架？”

　　“流浪犬脾气都不好，更别说大型的，关在一起，个个都觉得自己才是头子。”

　　罗姿走了过来，伸出手，“终于见到你了，柴雨晴。罗姿。”

　　柴雨晴蜻蜓点水般握了一下。

　　只听罗姿问道：“雾杉养的，不会是流浪狗吧？”

　　柴雨晴：“……是，最近在路边捡的。”

　　沉宜在一边恍然：“我说呢，之前也没见她养狗啊。”

　　“走吧。”罗姿说，“去认认里面有没有雾杉的狗。”

　　此时的防控中心里，不光狗多，因为抓狗而受伤的防控人员更多，集中在一个会议室里，等着医生打狂犬疫苗。

　　而隔壁会议室，犬吠声震耳欲聋。

　　那医生想必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给人打针时手不稳，疼得一名防控人员龇牙咧嘴。

　　柴雨晴眼观鼻鼻观心，把淡淡的愧疚感压到心底。

　　结果显而易见，抓来的流浪狗中，没有雾杉的狗。

　　罗姿也没表现出失望：“以前不注意不知道，原来城里有这么多流浪狗，这只是一小批，剩下的明天继续。不过你也不能让我们大海捞针了，跟沉宜去认一下犬种。”

　　柴雨晴自无不可，坐在电脑前，看似认真实际随意地挑出一张照片。

　　沉宜一看就笑了：“原来是杜宾啊。我喜欢杜宾，对主人极其忠诚。等找回来，让雾杉好好训一训，是个不错的伙伴。”

　　柴雨晴一怔：“是吗？”

　　难道米途让十二留在雾杉身边，是出于这个目的？

　　沉宜道：“当然是。犬种确定就好办了，麻烦就麻烦在杜宾跑得快，估计不太好抓。不过没事，我们已经通过隔壁警局向上申请调取道路监控，很快就能找到十二的去向，而且不会引起旅者公会的怀疑。”

　　调监控？

　　柴雨晴暗自攥了攥手，说：“我能回去了吗，不放心爷爷一个人在家。”

　　沉宜：“医院已经安排好了，你爷爷……”

　　“等找到十二再说吧。”柴雨晴道。

　　仍旧是陈专员送她回家，柴雨晴提前下车，慢慢走上坡道，进入小院时悄然回望了几眼。

　　乍一看，家附近和以前并无区别，因为异虫的消失，甚至可以称得上宁静祥和。

　　但她知道，不光有防控人员分散在四周，诸如秋书林之类的融雪成员也会在暗中盯梢。而她这个新进的见习员，严格来说，还没正式加入融雪。

　　这时候去找米途，会不会太危险？

　　但柴雨晴顾不上了，一旦防控中心拿到监控录像，十二的存在便会彻底暴露。以她目前对局势的了解，不确定会给雾杉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柴雨晴绕着围墙转了一圈，来到棚屋前。门竟是敞开的，米途捏着一瓶酒，坐在里面。

　　“你觉得十二在我这里？”

　　“不是吗？”

　　米途喝了口酒，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酒鬼，没本事困住他。”

　　柴雨晴蹙眉：“你的意思是？”

　　“所有生物的第一本能都是生存，也有一撮人，潜意识里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你觉得是他们意志力足够强吗，还是理想足够崇高，让他们得以从生物学上忘记对死亡的恐惧？”

　　柴雨晴听不懂。

　　米途短促的笑声中，透出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说：“只有感知到异虫能量，十二才会清醒。雾杉在这里，有这么多明暗哨盯着，附近不太可能出现异虫。异虫能量能扩散这么远——是统计员吧？”

　　“你是说十二感知到虫域，跑去杀统计员了？”柴雨晴听懂了，“可是统计员已经被雾杉杀掉了啊！”

　　“所以十二丢了。”

　　“那……我能如实告诉管控中心，让他们帮忙找吗？”

　　米途晃了晃酒瓶：“为什么不行？”

　　“我以为十二的身份……”

　　“你知道雾杉为什么把他叫做十二么？”米途问，不等柴雨晴反应，便自答，“因为他的胸口有一个编号，1212。”

　　柴雨晴不解地蹙起眉，很快，那丝不解变成了震惊。

　　秋书林有一个编号，1477；沉宜给自己取了个编号，1109……

　　“十二是融雪成员？！不可能，你不是说他是异虫吗？”

　　“对，他是异虫，但不是普通的异虫。等你熟悉融雪，早晚会知道融雪曾经创造出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十二正是其中最锋利的一把。”

　　柴雨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米途又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十二暴露身份，融雪发现他们二十多年前打造的武器还保存得这么完好，只会欣喜若狂。”

　　柴雨晴消化了一会儿，秀美再度蹙起：“那雾杉为什么要把十二藏起来？”

　　连她都没有告诉。

　　“十二杀死马成宁和异虫，你又为什么要帮他善后，不让雾杉发现？”

　　米途沉默片刻，反问她：“那你呢？”

　　柴雨晴一怔，也沉默下去。

　　马成宁死后，她有很多机会问雾杉，家里那个陌生男人是谁。但她没问。

　　她只是觉得，雾杉自有其理由，而且米途也主动做出了隐瞒行为……

　　柴雨晴轻声道：“我觉得雾杉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十二的存在。”

　　米途又问：“你没问她吧？”

　　“什么？”

　　米途摇摇头，站起身走到门前：“我不问，是不希望干扰雾杉的生活。但你，本身就是雾杉如今生活中的一部分。柴雨晴，我提醒你，不要用常人的思维去揣度雾杉。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她——当然，仿生人这点除外。”

　　柴雨晴：“为什么？”

　　米途缓缓关上门，细微的铁皮吱呀声中，他说道：“她会杀了你。”

　　-

　　雾杉觉得房子里有些空。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从记忆中翻找出来：对，和刚把十二带回来时，觉得房子有些挤一样。

　　她在房子里游荡了一阵，最后打开冰箱，把中午没来得及放进去的食物一样一样摆进去。

　　关上门后，突然叹了口气。

　　“十二，你就是大冰箱呀！”

　　要是冰箱突然没了，她也会觉得房子里有些空。

　　购物袋里还剩下最后一样东西，最后买的变脸娃娃。

　　看着娃娃空荡荡的脸，她忽然想到了这种情绪的名字：失落。

　　情绪模拟区预设好的情绪种类里，没有这种情绪，它不知从何而来，非要推测的话，可能和上层漂浮的五彩云雾有关。

　　但雾杉没有心情去察看意识中的情绪模拟区，她在想十二。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雾杉一直在努力和各种人建立关系。欠缺亲情，所以认沉宜为姐姐，欠缺友情，所以一心一意和柴雨晴交朋友……

　　她忽然认识到，自己缺乏了一种更大更宏观的关系：对族群的归属感。

　　不提人类了，就连异虫都会抱团呀！

　　所以发现另一个仿生人的存在后，她不自觉就把这种关系给绑定上了，果断地把十二带回家。

　　十二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而是她的同伴。

　　她想把同伴介绍给所有人，只可惜，以十二目前的状态，还没准备好。

　　现在十二丢了，恐怕再也没有介绍的机会了吧。

　　雾杉心里闷闷的，走过去开门时，垂头丧气，一副要哭了的模样。于是她一见到柴雨晴，就抱着她哭了。

　　柴雨晴顿时心软，一边摩挲她后背，一边试探着问：“要不，我们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