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多少交集的吕思,都能勾起她的难过。
苗苗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放下饭盒,过去抱了抱她。
“我敢保证,吕思这么有野心的人,现在不管在哪都开心着呢。异虫之母啊,多厉害!”
米湘又被气到了:“什么异虫之母,真难听!我觉得吕思不会放纵异虫干坏事的,她……她顶多当个hei帮女王!”
彼此抬杠似乎是这对表姐妹之间的习惯。
苗苗觑她:“这可不好说哦。”
“我倒觉得大米说的有道理。”
柴雨晴走进门,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
苗苗问:“为啥?”
柴雨晴:“吕思最渴望自由,为了抓住自由,她可以不择手段。简单说,她为了保住虫母的位置,绝对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控制和约束其他异虫。”
苗苗只认同一部分:“但异虫本性就是毁灭其他智慧生命啊,这是你说的。就算吕思把族群管理成井井有序的帮派,哦,再加上就算她不想伤害别人好了,但她最终还是不得不做坏事啊。”
柴雨晴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说:“物种入侵哪里都存在,地球上到处都能见到类似的现象,好还是坏属于立场问题。但我同意大米的不是这一点。”
苗苗也不置可否:“那是什么?”
“即便吕思是虫母,也面临其他异虫的竞争。以她不认输的性格,若真迎来自由面临威胁的一天……”
柴雨晴一字一顿,“她会不计后果,玉石俱焚。”
虫母孕育的每一批虫卵,都数以亿计。
一旦失去虫母光环,要从这么庞大的族群里脱颖而出——看看之前的虫王就知道了,难度可想而知。
更何况,只有虫母能保留自我意识,吕思没当上虫母,再前往下个目的地时,有没有“吕思”存在都是个问题。
柴雨晴认识的吕思,不会容许这种状况发生。
“雨晴……”米湘委屈巴巴地说,“你这么说,我更加难过了。你的意思是,吕思星辰大海的征程,随时都可能结束?”
苗苗气笑了:“怎么,你还巴望着她回来给你分享一下旅游攻略啊?”
柴雨晴也失笑,安慰道:“谁又能永垂不朽呢,我们自己也只有数十年光阴而已。能争取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女孩们的交谈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十二仿佛被拉回到那一日,眼前出现一丛丛无瑕的菟丝花。
白色藤蔓缠绕在阿加的变异体上,顺着她一路攀援,纤薄到极致的花瓣,张开后,面积也达到惊人。
将阿加全部包裹。
十二看得出来,吕思等级不低,可对上阿加……依旧只是柔弱的稚儿。她能得到阿加的脑囊,也许,正是阿加的安排。
马楼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二,愣啥呢,这苹果削半天了,能吃了不?”
十二回过神,把苹果递给他。
女孩子们聊天的内容已经变了,从虚无缥缈的宇宙星辰,变成了摆在眼前的一桩纠结事。
异虫消失,许多随之出现的机构也要撤销,管控中心和管控学院都首当其冲。
沉宜和马楼还好,直接转职成警察。
管控学院的学生们就难办了,要重新选专业。好在能考进学院的都是尖子生,国家优待,随意他们选择同校或其他学校的专业。
米湘最纠结:“雨晴转去医学院学心理,表姐转去体育大学,我咋办啊……我都不知道以后要干嘛。雨晴,你为啥要当心理医生啊?还有表姐,你这大猩猩体格去当警察不好吗,怎么突然要当体育老师啊?”
苗苗一头黑线:“我要是小几岁直接去当运动员了……”
当不上运动员,才退而求其次当体育老师。
柴雨晴笑道:“大米要不要试试警察?你富有正义感,又有同理心,会是一个好警察。”
米湘眨眨眼:“真的吗……”
这时,病房门打开,苗婧雅端着从食堂打的一大盆米饭进来。
“开饭了——怎么还没摆好菜?!苗苗!”
苗苗一怔,指向表妹:“都怪大米,打岔害我忘了!”
大家一起动手,把饭盒都摊开。桌子小,索性都摆到了地上。
所有人席地而坐。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让柴雨晴愣了一下,起身:“我去推爷爷过来。”
苗婧雅已经走到门边,摆手:“我来我来,你们先吃。”
“……谢谢苗阿姨。”柴雨晴复又落座。
十二负责分碗筷。
多出一副,正好对着病床的位置。
雾杉还在昏迷,自然不能进食,把聚会都安排到病房里,既是冯医生的建议,也是大家一致提出的想法。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只是看到那只空碗时,但心中依然有些小小的失落。
十二夹起一块红烧肉,默默放入那只碗里。
沉默寡言的他突然开口:“给吕思立块墓碑吧。”
所有人同时一怔。
米湘皱眉:“可是吕思没有死呀。”
苗苗道:“十二的意思,应该是给雾杉看的。”
马楼挠了挠头:“有点道理,只是感觉有点怪。”
最后柴雨晴拍板:“立无字碑,如果雾杉问起来,就带她去看。如果雾杉没问……就当个见证吧。十二,你说呢?”
两天后,距离海康医院很近的墓园,无字碑就立起来了。
面前没摆鲜花和贡品,也没点蜡烛烧黄纸,和碑面一样干干净净。
同样干净的还有旁边新立的两块碑。
但它们上面都有名字,也只有名字。
「白启叶」
「白启枫」
走出墓园,保安追了上来:“年轻人,你没登记!快来补一个,写个名字就成。”
十二接过笔,在登记簿上写下:「陈十二」。
他没见过父亲,却跟父亲姓了四十多年的“白”。
“陈”,是他母亲的姓氏。
十二不敢想象,连续失去两个孩子的母亲,晚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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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飞奔
“柴医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简单的抑郁症,也不是简单加上狂躁就可以理解的。我的情绪很复杂……认识这个符号吗?”
病人撩起刘海,额头正中有个线条简约的纹身,像躺倒的“8”。
“Infinity,无穷!”他指着脑门说,“我的情绪是无穷的,就是因为太复杂了,当初异虫想寄生都无从下手……”
人类的情绪,真的很复杂吗?
柴雨晴弯起嘴角,露出职业性的笑。
下班后,她走出门诊楼,拐了几个弯,便走入护理中心。
几年过去,护理中心的规格下调了,入住的病人变多,里面也热闹了不少。不过,仍旧是原海市比较高端的疗养院。
顶层,那个病房里住的人,一直没变过。
柴雨晴进来后先洗了手,拿出医用托盘,给每个器械都消了毒,开始帮雾杉剪指甲。
一边剪,一边柔柔地说些朋友们的近况。
“宜姐转到重案组了,以后会很忙。”
“你知道什么最好笑吗,小马哥报假警,把她骗去民政局领证。我们都藏在里面呢,亲眼看到宜姐被气的冒烟,但小马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怕她查案受伤都没办法给她签字上手术台……”
“宜姐这才勉强同意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她只是发现我们偷偷藏着,拉不下来脸,实际上早就忍不住想笑了。”
“师父嫁给徒弟,是不是很有意思?”
“再给你说个有意思的。米湘实习不是被嫌弃了吗,连枪都拿不稳。后来突然有人主动要她,说看上了这个实习警察。”
“她兴冲冲赶过去,发现三楼是重案组的地盘,脸都绿了。”
“你猜到了吧,是宜姐要她,呵呵……”
“噢,还有一个有好玩的。”
“苗*苗在体大当助手教练,负责田径。上周举办市级比赛,一组八个选手,有三个都来自她带的田径队。”
“那三个不争气,很快就落后了,但后面他们都拿了前三——你知道为什么吗?”
柴雨晴放下指甲刀,笑了一阵。
“因为她在场外陪跑,跑得居然比八个选手都要快。跑在最前面的人都愣住了,可苗苗队伍里的三个早就见怪不怪,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门推开。
十二提着晚餐进来。
柴雨晴收拾好东西,默默坐过去,安静地吃饭。
相处多年,两人几乎都在一起吃晚饭,柴雨晴却还不太习惯和十二单独相处。
雾杉就像是胶水,将两块互斥的磁铁强行黏在一起。
吃过饭,柴雨晴又帮雾杉擦了身子,十二沉默去走廊上等候。有些事,他作为男人终究不太方便。
约莫晚上九点,柴雨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