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忙竖起耳朵。
雾杉:“你这些伤怎么回事,看上去不是摔的呀?冯嘉玮,你是不是被人打啦?”
冯嘉玮:“不是……人……”
不是人?
这个回答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苗苗正寻思着,蓦地悚然一惊。
同时,她听到雾杉说出了那个禁忌的词汇:“不是人?难道是异虫?你碰到异虫啦?”
“不,不是,我没有说,我……”
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冯嘉玮落荒而逃。
苗苗脖子僵硬,往前连走几步才快速回头瞥了一眼,果然,她没记错,这根电线杆上有监控。
雾杉,在监控底下,说出了“异虫”二字,还是两次!
她不知道这是找死吗!
等等……如果雾杉是异虫,冯嘉玮为什么要引导雾杉在监控底下说出禁忌词?禁忌词对异虫而言又不禁忌!
所以辅导员说的是真的,雾杉不是异虫?
“苗苗。”
近在咫尺的呼唤吓得苗苗一激灵,竟是柴雨晴。
柴雨晴看看不远处的雾杉,又看向苗苗:“你在这里……”
还没说完,被苗苗一把拉住手。
苗苗拽着她疾步走到绿化带中,估摸监控应该听不到声音了,才急促道:“冯嘉玮给雾杉下套,雾杉在监控底下说出禁忌词了!”
柴雨晴眯起眼,很快恢复正常:“谢谢。”
苗苗见她要走,忙说:“你快带雾杉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也许藏久一点……”
“谢谢。”柴雨晴微笑点头,“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不过以后不要跟踪我们了——为你自己的安全着想。”
柴雨晴走了。
苗苗凝望她的背影,满腹疑惑。
为什么,柴雨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她又望向电线杆底下的雾杉。
为什么,雾杉不知道公开场合严禁提起禁忌词?
手环的振动拉回了她的思绪。
苗苗深吸一口气,往学校操场狂奔而去。
柴雨晴加快脚步走到雾杉身边。
“我拿到纱布和碘伏了……冯嘉玮呢?”
“他跑了。”雾杉拧着眉毛思考,“雨晴,我刚才看冯嘉玮膝盖上的摔伤,发现他腿上也有很多伤哦,都是一团一团的淤青,肯定不是摔伤的。他说……”
柴雨晴貌若不经地瞥一眼头顶监控,悄然带着雾杉往前走:“说什么?”
雾杉却不回答,只是道:“我有点担心他。我看见他坐603路公交走了,我想跟上去看看,但不知道他家在哪一站……”
“603的路线不到冯嘉玮家里呀。”柴雨晴道。
雾杉眨眨眼:“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柴雨晴微笑点头:“之前听到他和别人聊天时提起过,你想去他家里看看吗?”
雾杉用力点头:“想。”
异虫伤害她同学了呢,她要去把异虫打死!
柴雨晴:“那我们一起去吧。”
雾杉立即用力摇头:“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雨晴你回去做饭,我很快就回去吃哦。我刚才听到有个人打电话说要吃红烧肉,我也想吃红烧肉……”
异虫对普通人来说太危险了,不能把雨晴卷进来。
柴雨晴捏捏她的脸:“好,我回去给你做红烧肉,你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啦!”雾杉挺胸,“我打架很厉害的!”
两人就此分别,雾杉穿过马路,去往校门另一边的公交车站。柴雨晴往前走了走,一辆车悄然停下,她行云流水地钻入车厢。
沉宜流畅掉头。
“雾杉又要离开纯净区?”
“第一批异虫都死了,月底之前纯净区都不会有异虫入侵。”柴雨晴淡淡道,“不用担心。”
理论上没错,但中间也有许多变数。
比如入侵纯净区的不是异虫,而是傀儡,又或者大脑中携带未孵化虫卵的普通人。
又比如,要赶在雾杉之前抵达冯嘉玮的住址,势必要穿过何固领地。以沉宜目前的身份,不排除陷入险境的可能。
沉宜沉默片刻,没有反驳,转而说道:“吕思只要等到月底,旅者公会就能派第二批异虫进来,她手里就有更多的武器。她没有选择等,非要通过冯嘉玮给雾杉下套……她就这么恨雾杉?”
若只是在高考上被雾杉抢了风头,吕思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如此极端的性格,怎么会有能力当这么多年傀儡,都没有变成异虫?
沉宜没等来柴雨晴的回答。
她用余光看去,只见柴雨晴勾着唇角,露出和昨夜一样的微笑,温婉,却充满寒意。
-
在雾杉看来,冯嘉玮住的地方真的很远,坐公交车需要将近一个小时,比定鼎大厦还要远。
她嘀嘀咕咕计算着,来回两个小时,到家就七点了,还没算上解决异虫的时间。
公交车车程是无法压缩的,能压缩的只有解决异虫的时间了。
“嗯,一定要在两分钟内解决!不然我和雨晴都要饿肚子了。”
雾杉打定主意,雄赳赳气昂昂下了车,按照地图导航,很快找到冯嘉玮居住的小区。这个小区规模比自家大不少,但破旧程度比自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门无人看守,小区里面的环境也脏脏的。
雾杉找到相应的楼栋,发现连电梯都坏了。她不得不耗费2%电量,一气爬上13层。
还没走出楼梯间,她就听到了某一户传出的打骂声。
“药呢,老子的药呢!”
“小废物,养你这么多年有什么用!”
“告诉你,明天再拿不到药老子拉你一块跳楼!”
除了愤怒的谩骂,还有玻璃破碎、家具倒地等等声响,嘈杂的声音中,有一种声音尤其响亮——
啪!啪!啪!
楼道里的灯坏了,很黑,雾杉循声走过去,发现一扇半开的门。门里也没开灯,但窗户透进的微光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一个发疯的中年男人,左手乱甩着推翻所有能推得动的东西,右手握着一根皮带,不停抽蜷缩在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发出压抑的呻吟,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求饶:“爸,别打了,爸,我明天就能拿到药,求求你别打了……”
那是冯嘉玮。
他的求饶声似乎点燃了父亲的暴躁,一皮带往他脸上抽去,没想到被冯嘉玮及时握住了。
父亲愈发暴怒,索性扔下皮带,开始用脚踹他。
雾杉愣在门口。
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家暴的景象,但不觉得陌生,因为电影中类似的桥段很多。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等待行动逻辑判定的结果。
因为在她的预想中,伤害冯嘉玮的应该是异虫,而冯嘉玮的父亲,显然不是异虫。
异虫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伤害人类吗?
它们拥有这么多不科学的能力,随随便便一抬手就能把人类置于死地。
如果他不是异虫,眼前的景象确实是家庭暴力,那她应该怎么做?
就在雾杉等待判断结果时,冯嘉玮的情绪被逼到了某个临界点。
他突然挺起上身,抱住父亲的腿,面容和语调同时扭曲:“我忍不了了,再也忍不了了!不就是跳楼吗,来啊,一起去死啊!”
“小兔崽子!”男人啐了口唾沫,语调也忽然变化,“你他妈疯了,你……”
在这一刻,冯嘉玮身上的伤痛全部消失了。
他死死抱住父亲的腿,完全不如父亲高大的体格涌出前所未有的力气,顶着父亲向前推。
前方,阳台门早就坏了,没钱修,就一直敞着。
再前方,是半人高的阳台。
他一鼓作气把父亲顶到阳台墙壁上,无视落到脸上、脑袋上的拳头,疯狂嘶吼:“去死啊!”
父亲紧紧扒住阳台,用身体卡住边缘。
冯嘉玮再次嘶吼:“去死!”
他扑了上去,用自己的体重破坏了父亲勉力维持的最后一丝平衡。
两个人,都从阳台上翻了下去。
身体落空的一瞬间,冯嘉玮的愤怒全部消失了,他看见了阳台上方的晾衣绳,看见了忍耐三年好不容易脱下来的破旧校服,看见了楼上邻居透出灯光的窗户,望见了和黑夜做最后抗争的晚霞。
真好啊。他想,终于解脱了。
可是好不甘心啊。他同时想,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得到自由了。
最后,他看见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