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目光移向溯宁,贺楼骁冷静后,看向她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难言惊异。
神族术法不授外族,她是自何处学来?
多年来在蛟族为婢的云珠如何能学会神族禁制?
是另有奇遇,还是说,她根本不是……
不对,若她真是哪方大能,又何必要以云珠的身份现身?贺楼骁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但看着困住自己的禁制,他又有些悻悻,以眼前局面来看,无论她想做什么,他们似乎也拦不住。
溯宁没有理会贺楼骁满是戒备的视线,抬步向前,身形转眼间已经出现在密库大门外,除海陵绡外,贺楼部密库中其他灵物于她并无意义。
见她离开,缩在一旁的贺楼潮才游上前。
倒不是他愿意看着他爹挨打,但以他的实力,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不被殃及已经不错。
围着禁制游了一圈的贺楼潮无处下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尝试运转开启密库禁制的法诀。
这当然是没用的,看着毫无动静的禁制,贺楼潮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阿父,现在怎么办?”
如果贺楼骁知道,那他现在就不用被困在囚笼中了。
“阿父,她到底是谁啊?”贺楼潮压低声音问道,既有鲛人的血脉天赋,又知神族禁制之法,难道是鲛人族哪个大部落不世出的前辈?
但若是这等身份,她吃饱了撑的来贺楼部抢海陵绡?
说起这件事,贺楼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以言喻:“长老有言,她便是云珠。”
云珠?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贺楼潮震惊的神色毫不作伪:“不可能吧,她真是阿父你的女儿,不是什么神族的私生女?!”
不是说妖族实力多取决于血脉么?她这么强,怎么可能是阿父的女儿,贺楼潮理所当然道。
贺楼骁的拳头硬了,如果不是被困在禁制中,他的巴掌已经落在了贺楼潮头上,让他知道什么是父亲的威严。
贺楼潮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他实在不太愿意接受溯宁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那个妹妹,不过看看眼前,他心中莫名又平衡了。
吊打也不只是他,真要算起来,还是他爹更丢脸。
知足常乐嘛。
贺楼骁忍住了教训儿子的冲动,沉声道:“她生得与云珠无异,也在长老面前展露过我鲛人族血脉天赋,却不知为何,没了关于从前的任何记忆。”
前两点已经足以证明她的身份,但失忆这事儿未免太过巧合。
贺楼骁也考虑过是否有人冒充,只是以溯宁表现出的实力,她有什么必要冒充一个贺楼部族长根本不重视的女儿?
贺楼潮因为这番话陷入深思,没等他再说什么,一股巨大引力忽然自身后传来,他再次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不是吧,又来?!
贺楼潮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就已经变成了溯宁,下意识身体后仰,试图和她拉开距离。
溯宁望着空茫海水,双眼似乎没有焦距,她径自问道:“血珊瑚在何处。”
她方才想起,自己好像答应了谁,要代为转交那株血珊瑚。
但听了这话,贺楼潮却只是一脸茫然地反问道:“什么珊瑚?”
他又不曾亲自前去蛟族,对云珠身上发生的曲折自是一无所知。
不过他不知道,自有旁人知道。
贺楼潮狗腿地游在前,为溯宁引路,看着这一幕,还被囚在禁制中的贺楼骁气得干瞪眼,他就让自己这么被关着?!
不孝子!!!
贺楼潮也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不过在溯宁的压迫感下,他也顾不得细思,就此将爹抛诸脑后。
内殿悬挂的薄纱如同云雾,各处以珊瑚奇石为饰,上方悬挂的数十明珠如同暗夜繁星,在海水中散发着柔和光晕。
鲛人长老和飞絮得了贺楼潮传讯,此时已经等在殿中。
看着他堪称殷切地将溯宁引至主位,鲛人长老一时无言,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年纪和身份都是其次了。
而关于血珊瑚的去向,最清楚的当属风絮,因此鲛人长老没有开口,只是看向了身旁少女,示意她来解释。
“寻到阿姐时,阿姐已经昏迷,手中正握着那株血珊瑚。”飞絮微微垂着眸,轻声道,“阿姐冒险前往海底裂隙,是为长恒殿下寻药,因殿下情形危急,我便先将血珊瑚交与了蛟族……”
说话间,她眼睫微微颤动,大约是因生来体弱之故,面容透着些苍白,唇上也不见什么血色,怯弱之态让人顿生怜惜。
长恒。
是这个名字。
溯宁记忆中隐约浮现赤色鱼尾,既然血珊瑚已经交给长恒,那么她答应的事便算是了结了,至于是怎么给的,她并不在意,也不打算再多问。
飞絮已经想好的话便都落了空,她在松口气的同时又觉有些失落。
眼前的溯宁实在让她觉得陌生。
阿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她将渴盼的目光投向溯宁,却没得到任何反应。
一旁的贺楼潮听完她的话,心中暗自思忖,如果她真是云珠,难道就是在海底裂隙有了什么奇遇,所以有了现在的实力?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在心里啧啧两声,真看不出来啊,她竟然会为了蛟族的长恒不惜以身犯险,深入海底裂隙,这主仆情意未免也太深厚了点儿。
便在此时,溯宁的目光看了过来,贺楼潮还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将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尾巴因为紧张下意识绷直。
“澜沧海中,可有龙族。”在贺楼潮绷不住要认错前,溯宁终于开了口。
听了这话,他先松了口气,随后又高高提起了一口气,她问龙族是想干嘛?难道她还盯上了龙族的宝物不成?!
贺楼潮心下顿生不妙,她若是招惹上龙族,只怕贺楼部也会被牵连……
“有是有……”贺楼潮干笑两声,“不过龙族为海族之首,我等鲛人位卑言轻,如非得传召,并无资格擅入龙宫。”
作为海族之首,龙族对天下海族都有血脉压制,就算她通神族秘法,又怎么可能是龙族对手。
何况她纵胜得过澜沧海龙君,也不可能与他背后的北海白龙族为敌。
贺楼潮希望自己这番话能将她糊弄过去,至少别牵连上贺楼部。但他说谎的本事着实一般,眼神闪烁,叫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好在溯宁为幻象所困,看不清他脸上神情,也就无从分辨。
飞絮倒是看了出来,却不知自己该不该提醒溯宁,她眼睫颤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因贺楼潮的话,溯宁垂下眸,如今尚且不清楚澜沧海龙君的实力,贸然强闯便绝非上策。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贺楼潮心中七上八下,这是糊弄过去了?
就在他忐忑之时,有鲛人自殿外游入,口中道:“少主,族中已然拟好献给龙君的寿礼,还请您过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贺楼潮扶额,咬牙道:“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这事儿不是该问他阿父么?
鲛人挠了挠头,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样反应,迟疑着回答:“因着四处未见族长,长老就吩咐先呈给少主过目。”
贺楼潮这才想起,他阿父还被溯宁的禁制困在密库中,而这件事除了他,暂时还没人知道。
第七章 神族昌黎氏麾下灵使前来,尔等……
溯宁轻笑一声,听得贺楼潮冷汗直冒,难得说次谎还被当场揭穿,自己这运气还能再差点儿么。
“龙君寿辰是何时。”溯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
贺楼朝没敢回头看她的表情,低眉顺眼道:“还有半月余……”
“届时我随鲛人族入龙宫。”溯宁开口,不算请求,只作通知。
为龙君贺寿,自是要前去龙宫的。
贺楼潮也想硬气一点拒绝,但只看了溯宁一眼,积聚起的勇气便就此消散,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心中为自己灰飞烟灭的骨气落泪。
耳边嘈杂之声愈烈,溯宁勉强从中分辨出贺楼潮的回答,神色更冷了两分,周身似乎都泛起了若有若无的杀意。
贺楼潮不由抖了两抖,不是都答应了吗,她怎么还恐吓人?
入目满是猩红,连呼吸间似乎都是血腥气,明明身在贺楼部的宫室中,溯宁所见所闻却是魍魉鬼蜮,她强压下心头涌动的杀意,对贺楼潮道:“为我准备一处静室。”
大约是察觉到她心情不妙,贺楼潮下意识挤出个讨好的笑,殷勤应是,一番举止看得鲛人长老嘴角抽动。
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少主这未免也太识时务了。
看着这一幕,飞絮不免有些莫名。
她不曾亲眼见过溯宁出手,鲛人长老也无意对她多说什么,所以她实在不明白贺楼潮怎么对她这般态度。
贺楼潮引着溯宁前往静室,之后几日,她再未露面,令原本提心吊胆的贺楼潮渐渐松懈许多。
虽然担心溯宁前去龙宫的目的,但如今不是什么都还没发生么。更重要的是,他也打不过她,担心有什么用。
飞絮留在了贺楼部中,因着溯宁的缘故,她也得了妥善安置,寻常灵物都任她取用。
一时间,贺楼部再次恢复了平静,族长接回女儿的消息在贺楼潮有意压制下,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但叫他头疼的是,贺楼骁还被关在密库禁制中,族长几日不露面,未免叫贺楼部一众长老泛起了嘀咕。
贺楼骁不在,贺楼部中诸般事务便只能由贺楼潮代发号施令,若不是这些长老都是看着贺楼潮长大的,心知他没有这样的胆子,更没有这样的脑子,只怕要以为他要提前篡位,继任族长了。
平白无故多了许多活儿的贺楼潮也并不觉得高兴,他这几日连出去游猎的空余都没了。
“阿父,要不请各位长老一起来想想办法?”贺楼潮看着自己的老父亲,提议道。
“不行!”贺楼骁梗着脖子道,“再有几日,我便能将这禁制破解!”
贺楼潮也不好违逆亲爹的意思,只能叹了口气。
叫他说,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何必呢。
“不过,阿父,现在看来,她只怕不会代替连双前往神族……”
贺楼骁当然不会无故想起云珠这个已经不闻不问数百年的女儿,他派人将云珠接回,是因为贺楼潮同母的妹妹连双留信与青梅竹马的鲛人私奔了。
北海白龙族中有一位殿下将要成年,除正妃外,还要在北荒水族中选数名侧妃。贺楼部一位老祖正好在白龙族效命,知道消息后连忙传讯部族。
若是有族女被选为侧妃,贺楼部的地位自是随之水涨船高,白龙族赐下的封礼中更有妖族修行的功法典籍,只这一点,便足以北荒水族趋之若鹜。
贺楼部耗费许多灵物才争得一个参选的机会,还没等贺楼骁高兴,得知消息的连双却没了踪影。
她早有了两情相悦的对象,当然不愿意去做什么龙族侧妃。但素来对她百依百顺的父母却第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愿,连双一气之下留书出走,等贺楼骁父子发现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