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几笔就写完了?
果然男人不太行,就比较清心寡欲些,愿望都没几个。
夭枝不住张望,却武生挡住。
武生在一旁看见,有些动容,“公子心之所向,必然能成。”
“只这一个心愿,若是能达成,也算上天庇佑。”他很轻地回道,似是期盼。
武生沉默下来。
看来这个愿望不好达成啊。
夭枝更加好奇,什么心愿这般为难,说出来让她开心开心。
她正着急,他抬头看来,抬手挂在她的树枝上。
阳光落在他的眉眼处,颇为耀眼夺目,他身姿清瘦修长,微微一抬手便能挂到高处,不费吹飞之力。
不得不说,这面皮着实好看,不过就是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几个来祈愿的姑娘家羞红了脸,来回路过好几遭。
夭枝低头去看那许愿牌,一阵风恰好刮过,翻转着竹牌摇晃起来,让她来不及看清上面的字。
弟子很快出来,“二位公子里面请。”
他伸手作揖,有礼有节,“叨扰童子。”
三人越过门槛进去。
夭枝见没人注意,伸出树枝拿过摇晃的竹牌看。
上面的字清雅俊逸,颇有几番正气,一看字迹就觉是心术极正的人所写。
只竹排上只有四个字。
‘祖母安康。’
夭枝颇有些复杂,他这般出身却只是这般简单的心愿,也不知是真是假。
下一刻,夭枝拿着的竹牌被下头一个姑娘拿过去看,见贵家公子这般孝道,一时更加心动。
夭枝在女儿家的讨论声中,只觉春风轻轻拂来,似有春花土壤清新之气。
夭枝正出神,便听下头小师弟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叫她,“师姐,掌门说你先头的事有了答案,要你现下去听。”
夭枝有些犹豫,着实是这凡人也在,昨夜那采花贼的形象只怕根深蒂固,如今出现恐怕有辱门风……
不过转念一想,丢脸的也是掌门的脸,她一棵树要什么脸?
她趁人不注变回人形,快步去了前头堂屋。
掌门端坐在座位上,老神哉哉喝茶,一旁坐着那人,年轻武生就站在他身后。
掌门没有睁开眼,却仿佛算到她在门口,她才到,掌门便睁开眼冲她招手,“小树杈子进来罢。”
掌门记性不好,记不全名字,她叫小树杈,后面的小树杈们就是加编号了,她师兄独特点,叫山脚下的小黄狗。
掌门说这样好记,诚然她觉得记数字比记名字更难,因为他们山门满打满算九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个弟子……
以后还只会多,不会少。
掌门每次授课业都是先签到,一节课都在报数字,等叫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基本就到饭点了。
所以他们山门会这么穷,成日里基本上吃了睡,睡了吃的,能不穷吗?
他闻声看来,视线落在她身上片刻,便慢慢收了回去。
不知有没有认出她?
夭枝一脸乖巧状走进去,“掌门。”
掌门没有半点避人的意思,放下茶盏看去,“公子千里迢迢而来,老朽自然是要帮这个忙,只是您也看到了,咳咳咳!”他说着猛烈咳嗽,连带着身上骨头都咯吱响。
“咳咳……您也看到了,我这一把老骨头,连下山都是问题,更何况是去乌古族寻药,那处地势凶险,我恐怕是去不了,不如由我这小徒代为前往,我毕生所学皆在这小徒身上,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她必定辅助您办成此事。”
夭枝闻言顿住,乌古族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乌古族丛林密野,地势凶险,其族人寿长、不死、食人,巫师喜炼人实验,万物异形,唤鸟驱蛇,以山南北方向为神明,其射击捕猎皆不能以南北为攻击点,神神叨叨得很。
夭枝下来前可看了眼此人的命簿,他差点就死在这凶险之地。
她脸上乖巧瞬间消失,扑通一声跪下,抓住掌门的衣摆颤声质问,“掌门!您不是说我们是你活得太久,闲来无事捡来养着逗趣的玩意儿吗,怎么送死的时候又说我们是徒弟了?”
掌门抓住衣摆往回扯,“胡说,怎么会是送死!此乃莫大荣光,你莫要张狂,收收你的性子,好好想想怎么补救之前的漏洞。”
“可您昨日不是说这问题解决不了就不解决了吗?”
老头仿若失忆,“胡言乱语什么,老夫何时教过你摆烂,摆烂那不是等死吗?”他老人家叹了口气,“小杈啊,不是掌门不想帮你,你也不想想咱们这么穷,你又天资聪慧被上头破格录取,如今想要走人,我们去哪认识上头的人,打点关系哪处不得花银钱啊,我们有钱吗?”
夭枝:“……”
夭枝瘫坐在地,看来掌门是指望不上了。
也不知她一个神仙若是被那里面的人当菜吃了,会不会被笑话。
这往后说起来都是废物一个,她脸皮再厚也是要脸皮的,这般丢脸着实难为啊。
夭枝颓萎至极,面前落松青玉色衣摆映入眼帘,她顺着衣摆往上看去。
他不知何时起身走来,伸手而来,似要扶她,“原来姑娘是正经的修行之人……”
这话说的,她看起来不像正经人吗?
第4章 竟对公子无礼。
来时如风,去时也如风,像没来过……
年轻武生不由皱眉,“放肆,竟对公子无礼!”
宋听檐眼神不许。
年轻武生当即止了声。
掌门乐呵呵捋了捋长须,“公子不必在意,我这些弟子本事不小,自也是有些小性子的,不大通礼数,一路同行还请公子海涵。”
年轻武生听闻此言,一时生急,“老先生门下就没有旁的弟子了吗?派一个女儿家去这般极险之地,我们还得着人护着她。”
“不必不必~”掌门站起身双手摆起,表示双重否定,“小树杈土生土长的,最好养活,她是我们山门做事最认真的了,你若是让她大师兄去,动辄就要闹一闹脾气,咬一咬人的,你们一路而去还得哄着,岂不劳神?”
年轻武生:“……………”
年轻武生看这掌门双手摆起的做派,只觉难言,他看向公子,他们这莫不是被这些三流的门派骗了罢?
这千里迢迢而来,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简直一言难尽。
宋听檐倒不在意,“既是老先生所言,在下自然相信,那便辛苦姑娘一路同行。”
…
夭枝自然不知已经板上钉钉,她借着收拾包袱的机会,就准备遁走。
命簿里是有这一段,宋听檐请得道高人与他一道去乌古族求长生药,在离开乌古族之后,这老先生就成了宋听檐的老师,可以说这位老先生是宋听檐命数里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命簿里此人极为高深莫测,也没有名字,不过从头到尾都当得先生二字,宋听檐连名讳提及都觉得不尊重,所以这位老师也算此人命中大劫。
她先头就知道会有这个人,只是没想到这人可能会是掌门。
掌门乃属地仙,所接触的凡人都是将死之人,凡间之人至多不过一面之缘,早已脱出世俗之外。
最重要的一点,老头子信奉颠三倒四之道,朝令夕改的性格岂能做人先生啊!他若是挪到凡间做事,只怕会三天换次皇帝,五天搞次暴动,三十天喜提人间炼狱……
她这般想着又觉着不可能是掌门,若真是掌门在命簿里出现,他们都可以收拾收拾重新投胎了。
她才收拾好包袱,便见小师弟拿着信趴着门框奶声奶气唤她,“师姐,掌门给你的信,要你看了信再出来。”
夭枝面露疑惑,山门这口水都吐得到的地方,何至于写信沟通?
她转身去拿信,顺手拍了拍小师弟的脑袋,胖乎乎的小蘑菇化了形果然可爱。
小师弟当即捂着脑袋,哭着撒腿跑了。
这小师弟往日种在山间,脑袋上都是孢子,如今习惯成自然,很是小心脑袋,生怕长大以后孢子没了,蘑菇族到他这处断代。
她笑眯眯看着小玩意儿哭着跑远,才慢吞吞翻开信,信上不过寥寥几笔,掌门似乎写得比较急,字迹凌乱,
‘小杈啊,此凡人是你的差事,务必看紧,命数短了就续续救命药,命数长了也不必怕,下点毒药缩一缩,控制住量便好。’
夭枝瞬间恍然大悟,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可从来没想到这处。
这不就跟他们盆栽修剪枝丫一样,长了歪了皆剪了,修到满意为止?
她颇为庆幸,往外走去,才到山院里就听到掌门出门云游的消息。
可掌门还接了几桩活没交代清楚,是以师兄弟急得满山遍野四处找,终是不见掌门踪影,便直嚷嚷道,“掌门怎又跑了,今次山门里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吗?”
夭枝闻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昨日也没听说云游一事,今日便走了,怎么像是避祸跑路?
话本里这般急匆匆离开的,通常都是避债的。
掌门虽说生意做得不怎么样,等尚能维持温饱,倒不至于欠债罢?
夭枝想不明白,背着包袱出了山门,外头已有人等着她。
滁皆山特地来送行,说话间满目严肃,“你此行可要小心,做事一定要有点道德观念。”
夭枝沉默下来,这说得着实有些过分了。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旁的要求随便提,这个完全怎么可能做到?
她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虚虚开口,“我知晓了,师兄。”
滁皆山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因为她没有发誓。
他们这种树木类的玩意儿,哪怕是她这一个盆栽,也是怕发誓的,甚至怕旁人在边上发誓。
因为他们的誓言结尾,总是若有违背便天打雷劈。这累劈下来的时候,他们这类物种自然首当其冲,所以对发誓颇为避讳。
夭枝自然也是如此天性。
滁皆山将早就准备好的道德经拿出递来,有了些许大师兄的样子,“多多翻看,你自来没有道德,办差时多习学,莫叫我们山门惹了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