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停下脚步来,语气莫名生冷,“你记得做什么?”
夭枝抬头看去,只觉他眼神极为冷淡。
她唇瓣微动,看着他这般,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簿辞……”
她不说话倒还好,她这般开口叫他名字。
他神情都瞬间一变,眼中满是复杂,如同那时在凡间看见她来杀他一般。
怨恨,复杂,痛苦……!
他慢慢垂眼,许久,忽而开口,“你既然要我死,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为何要将我送到数十年后?”
夭枝不防他突然这般问,一时半点说不出话来……
他开口,一字一句皆是怨恨难解,“我自睁眼来便在找你。”他眼中含恨,“你知不知我平生从未有为难之事,却唯独在你这事上无能为力,我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遍寻天下,空有一身计谋,却怎么也谋不到你一丝踪迹!
我每一日都挣扎害怕在你是不是真的死了的痛苦里……你知道吗?!”
他话间质问,开口已是难掩半分怒意,“我连做梦都梦不到!”
他话间极重,竟是此恨难解!他自来平静,难得这般失控,竟是难以控制体内气息翻涌,喉间腥甜,嘴角都溢出血来。
夭枝见状怔住,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要伸手替他擦,却被他用力拽住了手腕。
他抬眼而来,眼里尽是恨意,“夭枝,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以为以命换命,我会愿意吗!
你为何不和我商量,为何自己做决定!
你以为你做对了吗,你以为用你的命换来的东西,我拿着会开心吗!”
“你把我困在另一个时空里,断绝我所有找到你的办法,我永远在害怕你真的死了,又希冀你活着间徘徊绝望,日复一日……!”他甩开她的手,话间皆是切齿的恨,“我倒宁愿你当时就干脆杀了我,也好过你这般用命来换!”
夭枝被他甩开手,直跌坐在椅子上,被他凶了一番,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不知这般有多痛苦。
他这般万事都能掌控,却唯独找不到他最想找到的人,遇到如此光怪陆奇,无能为力之事,该是多么崩溃。
又怎么做得到平静?
她一时呼吸滞住,眼里再也克制不住湿意,泪湿衣襟,“原来你这般恨我吗……”
宋听檐闻言许久未语,他视线忽而模糊,用力闭上眼,一滴清泪无声而下。
他找了她二十五年,日思夜想,何其难捱。
他转眼看向她,见她被吓着,满目无措,眼眶通红,模样颇为可怜,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无法弥补一般茫然无措。
他深叹一口气,他自视能控制,可他的怨,他的恨恼,终究还是压不住半分吓着了她……
她年纪尚小,又怎懂这些……
夭枝不知自己竟让他这般痛苦,自是没想到……
她还以为他得偿所愿,会开心,却不想他凡间那些年过得如此痛苦……
她心中愧疚,不知说什么,却见他缓步而来,在她面前俯下身看来,亦是眼眶泛红,伸手擦过她脸上的眼泪,话间难掩温和,“我怎会恨你,我终究是输了。
往后,若是再左右为难,便干脆些,不必留得情面。”
夭枝闻言当即往前而去,紧紧抱住他的脖颈,连连摇头,带起哭腔,“我怎会要杀你,往后自不会再如此,更不会再不与你商量。”
他闻言伸手将她抱坐入怀,伸手轻抚她的背,许久,叹道,“也对,是不会了。”
夭枝靠在他怀里眼泪不止,感觉他周身温度,很暖,却只觉他虽是这般说,却似乎并不如此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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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魔王差人来唤,说是有了结果。
她自是满心愧疚让他如此难受,不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且还在他怀里哭成那样,往日还是他先生,到底有几分没面子。
而且,他如今又是她师父,自比她端正沉稳,他自然平静,只她是平静不了半分,思绪万千。
满屋寂静,得了魔王这话,她便也赶来。
若是能查明真相,他们便可以清白回九重天,他也依旧可以做回储君,也不至于连累了她。
魔王见她过来,提起五彩斑斓的衣摆,下了台阶走来,郑重道,“你要查的事,我替你问过了,如今也传来了消息。”
夭枝闻言瞬间惊喜,当即上前,“如何?”
“此事说来话长,且等我慢慢与你说来。”他似乎细想一下该怎么说,片刻后开口,“你要查的那事很大,那日,数十个仙人一道死在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妖界自也是害怕,所以事出之后,他们自己便先查了一番,若找到罪魁祸首,便将此人移交天界处置,可惜…… ”
他说着一顿,抬眼看过来,似觉此事古怪至极,“那十层门极为凶险,自是很少有人往里闯,那个时辰只有那群神仙进去。
而妖界妖主也只放了那群神仙进去,且他们无数次确认过每一层门中都没有人,所以也不可能有人藏在其他门中,再到仙人那处杀人。”
夭枝闻言心中一惊,这么说来,难道真的是她……
魔王继续开口,“他们也查了独自离去的那两位仙人,他们是机缘巧合之下去了妖市,而那时仙人们都还活着,与他们死亡的时辰根本对不上,所以此事确实与他们无关,而那一处所有的仙人都在,且都死了,只活了一个人……”
魔王说到此,最后下了定论,“此事与天界查得一般无二,没有一丝偏差。”
夭枝闻言后退一步,心中大骇,难道真的是她发狂之下杀了所有人……
所以他才会不再提及查清此事……
夜尽天明,天边还有一层淡淡的蓝色雾霾未曾淡去。
夭枝在薄雾晨色之中慢慢走回去,这一段路明明很短,却因为昼夜更替之短,让她感觉从黑夜走到了白日。
那般漫长……
她思绪混乱走着,周遭的环境却突然模糊扭曲起来,一缕似烟非烟的黑雾,慢慢遮盖了周围所有景象。
夭枝当即后退一步,伸手要摸剑,却想起来剑早已不在身旁。
她心中一凛,收回手静静看着周围环境变化,不过半息之间,眼前黑雾退散,周围景象也变了一番。
眼前山野之间变为一个巨大的洞穴,头顶皆是乱石林立,尖利非常。
洞穴之中,偶有风吹来发出恐怖的声响,只觉风冷刺骨。
“主子。”
有人低声唤她,她转头看去。
竟是那日梦里,她追着跑的两个黑衣人,且他们身旁,如今依旧放着那排门。
他们跪在她身后不远处,恭敬非常。
她瞬间安静下来,“你们到底是何人?”
前头跪着的人,似乎格外欢喜,“主子,如今离您的计划只差一步,只要取其心便可成事!”
夭枝只觉无言以对,若不是她确定如今真的不是梦,都懒得开口问,“取谁的心,成的又是什么事?”
“天族储君宋听檐。”
夭枝冷笑出声,“荒谬!”
这两个魔族人似乎知道她会有如此反应,也不急,“主子,您不是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吗,只要您走进这扇门,便能取回您往日所有的记忆,您能掐会算,必定能算出往日所有事情,也能知道一切。
如今那储君仙力顿失已,所有皆在你的所有安排谋划之内,如今取其心是最好的时机!”
她安排……
夭枝眼睫猛然一眨,不详的预感升起,她瞬间蹙眉,“我便是我,你们说的我不知道,那便是假的。
天界储君乃是我的师父,你若敢伤他,就别怪我下手狠毒!”
他们半点不急,似乎她早已预料到,与他们交代过这般情况一般,依旧执着道,“吾等势必会按照您往日计划中的步骤来,主子,等你全部想起来就会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师父!
你这般费心蛰伏九重天做区区一个仙界司命官,是何其委屈求全!”
夭枝眉间一深,既然有隐患,那就提前全弄死!
她当即伸手施法而去,欲置其二人于死地,可施法而去,眼前二人连带那扇门却如烟一般腾起,消失无痕。
竟只是一个幻影!
他们本尊如今都不知在何处,倒是护全了性命。
夭枝心中微惊,难道他们说的那个人,连她会如此所为,都提前预料到?
第115章 你受不住。
夭枝站在原地许久,看着眼前巨大洞穴消失,周围景象慢慢变回山野。
方才的一切似乎像一场梦。
她当即凝神施法探寻而去,竟是毫无踪迹,以她的仙力根本不可能追踪不到一丝一毫,除非……这幻象阵法根本不是方才设下,而是提前很久,久到她可能都还只是个盆栽时,才会这般无处可寻……
这阵法设在这处,必定是算到她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走过这里才设下的。
她忽然想到往日做司命,那命簿里的安排,她一个小小的司命却似被无形的手安排成了他的对立面……
这般看来,仿佛每一步都在这两个黑衣人说的主子安排之中,且宋听檐如今确实仙力无存……
难道这局真是所谓的“她”设的……
夭枝莫名心中发凉,自不信这等荒谬之事,也更不可能随意相信两个人说的话。
可她往日确实是被掌门所救,且在做盆栽之前,所有记忆全无。
这如何叫她不多想?
如今看来,他们嘴里说的那个人还对她的性子极为了解……
倘若此局真是她所布,那岂不是“自己”害了他……
她不敢深想下去,她眼眸垂下,神色微凉,自然不管什么往昔不往昔。
她如今就是她自己,既没有往日的记忆,那自然就不算是她,又何必被束缚?
等再见到这些人,无论是两个还是二十个,她赶在问题出现之前,掐断问题便好了,自不需要诸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