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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我九重天_分节阅读_第112节
小说作者:丹青手   小说类别:武侠仙侠   内容大小:775 KB   上传时间:2024-11-30 14:25:35

  这皇权之深,连天都能隔成四方,如同囚笼。

  贺浮到京都的消息,她比所有人知道得都快,特地等在城门口。

  将军不可擅离职守,非召更不能入京,他如今回来,明眼人一看便知。

  夭枝的心越发不安,她隐约觉得局势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

  她坐在茶摊上,长街热闹,人声鼎沸,沿街的叫卖声吆喝声,茶馆里头传出的说书声极为热闹。

  她沏了两盏茶,茶才刚沏好,远处便有人往这边走来,在她面前坐下。

  贺浮身后还跟了几个人,皆是武夫,就站在不远处。

  她与贺浮已经久不相见,如今一见他已然长开了,也不是当初那般青涩少年,莽撞毛躁的模样,如今这般一见,竟真让她有几分恍惚之感。

  夭枝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又看了他一眼,感慨道,“……边关的风有些催人啊。”

  贺浮闻言一顿,本还生疏,听她这如往常一般的做派,一时笑起,他摸了摸鬓角胡须还有脸,往日白净早已不见,显然饱受摧残,“是老了许多,如夭姑娘所言,后路颇为坎坷。”

  战场残酷,他父和几个长兄皆命丧战场,叫他如何不沧桑?

  夭枝闻言端着茶,一时没了喝的兴致。

  她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面露这般凄凉神情,难免叹息,这命数一事,难解其意。

  她明明修仙更多年,如今倒像是在凡间过了半辈子。

  贺浮在边关这几年征战,轮廓已然变得凛冽成熟,眼里多了坚韧,身上多了杀意,却也还如以往那般直爽。

  夭枝将茶推到他面前,“我本以为你不会赴约。”

  “乌古族那一趟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你要见我,我自然会来。”贺浮并没有喝她的茶,开门见山的问,“只是不知夭姑娘想问什么?”

  夭枝终是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摊上的茶自然不会比宋听檐府中的茶好,入口极涩,没有一丝甘甜,却能叫人分外清醒。

  她闲话家常般开口,“怎么突然回京了?”

  贺浮闻言却没有回答,他瞬间沉默下来。

  街边人声嘈杂,听不清路上的人说了什么。

  茶水润了她的唇瓣,她微微抿唇,轻轻开口,“你要助人谋朝篡位?”

  贺浮眉心一皱,当即反驳,“殿下本就是正统太子,怎会是谋朝篡位?”他这话说得直白,显然已经没有了顾忌。

  “你又如何知晓乃是正统,若命定是旁人呢?”

  贺浮却全然不在意,“正不正统又有何人来说了算,成王败寇,自古皇位便是强者所得,大殿下技不如人,难道还要旁人将皇位让给他不成?”

  夭枝闻言未语。

  贺浮看向她,话间尖锐,“我实在不明白夭姑娘你,明明殿下才是先和你交好的知己好友,他还尊你为先生,却为何非要偏帮一个半路出来的人,大殿下会有殿下那般待你好吗?”

  夭枝自然回答不出来,她有她的差事,亦有她的命数,也没得选。

  她垂眼看着杯中茶盏,一片茶叶在茶水上漂浮不定,她笑道,“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

  贺浮一口回绝,“你不必劝了,并非是我私心,而是这朝堂这天下,需要殿下这般决断的人在。

  你不知边关苦寒,战场之上什么都贵,人命却最便宜,陛下与太后斗法,那是高坐堂上,我们却是命悬一线,如若不是殿下着人来回周旋,拿无数银钱换粮草衣褥,接济我等,我边关如此多的将士,只怕早已命归黄土。

  我此行回来并非什么逼宫夺位,只是为了防止殿下登基一事生变,只要新帝是殿下,京都自然不会生乱。”

  他话间坚定,叫夭枝沉默下来,原来多出来的宝藏用在了这处。

  他说着看过来,“殿下与我说过,分布图是您给的,我知晓这一场战火结束于夭姑娘,我替边关所有将士谢谢夭姑娘,是你让他们得以留全性命……”

  夭枝开口接了他的话,“即便谢我,你也还是要如此行。”

  “是。”贺浮开口坚决,“事到如今,我贺家已经没有退路,夭姑娘也别再为难我,我今日来见你,是为了全我们往日的过命情谊,殿下是未来江山社稷的明主,既是明主,我等臣子自然要护!”

  夭枝闻言未语。

  贺浮茶水未碰,他站起身,“我实不明白你明明屡次三番救殿下,如今却为何不赞成殿下做皇帝,明明你应当比我更了解,殿下比大殿下更适合做这天下之主。”

  夭枝见他这样说,自然知晓是不可能劝动他了,她将杯盏中的茶喝完,心中平静又艰难。

  她在茶摊上久坐,没有离去,贺浮匆匆离开,对面位子空下,像是没人来过一般。

  她笑了笑,颇有些苦涩艰难,“他倒是会收买人心……”

  …

  “咳咳咳。”

  殿中全是皇帝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他咳得弯了背,才勉强止住。

  身旁大太监连忙扶着他在龙榻上坐下,“陛下,太医说了,您可要多注重身子,不宜太过操劳。”

  皇帝身子一直未好,虽有太子从旁协助,他亦做得很好,可他依旧不愿放权,是以越发操劳,身子也越渐难捱。

  自从宋衷君谋逆,皇后自尽,他的身子精神都渐不如前了。

  他与皇后本是少年夫妻,对皇后极其爱重,却没想到心爱之人会和太后,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谋逆。

  他这些年若不是为了他们母子二人,岂容太后这一干外戚这般逍遥法外?

  如今却是众叛亲离,难道坐这至高之位,到了最后都是如此吗?

  他摆了摆手,示意太监退下,转而看向下面跪着的锦衣卫,“查到了什么,要连夜来报?”

  “陛下,太后养的死士已然查得清清楚楚,只是……”锦衣卫犹豫片刻,似乎有些疑惑,不知怎么开口。

  皇帝病容憔悴,极为疲惫,他靠着龙榻闭着眼问,“只是什么?”

  锦衣卫当即将手中的书卷摊开,交给一旁的大太监递上去,“宓家旁支养着的死士,其人数足有千人,皆在这名单上。”

  皇帝闻言睁开眼睛,接过书卷,打开来细细端详,上头写得明明白白,这些人皆是到处收集的孤儿,专心培养,编号名字皆是清清楚楚,“都收拾干净了?”

  这才是锦衣卫犹豫踌躇,未曾回答的问题所在,“陛下,这一群人此前我们一直在找,却已没有一个活着,昨日天上凭空掉下一信卷,纸条上说这群死士早前就已经全军覆没,他们死亡的时间正好是太后娘娘派他们前去乌古族找寻宝藏的时候……”

  皇帝听闻此言自然知道其中关键所在,他重咳几声,强行压下,从书卷中抬起头看向锦衣卫,“你确定他们前去乌古族时就全军覆没了?”

  锦衣卫自然已经调查清楚才敢禀报,“微臣已明确查过,他们所有人皆是散作各路前往乌古族,外出时间皆是统一,可回来的时间却没有,而他们最后出现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外出那一日。

  微臣查过所有驿站马棚客栈皆没有显示流经踪迹,每寸地方都挖过了,他们再是隐蔽,也不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所以臣敢断定,他们就是死在乌古族中,不曾出来。”

  殿中气氛一时滞住,安静至极。

  皇帝慢慢合上手中名卷。

  当初太后母族口口声声拒不认罪,只道自己冤枉,到最后都一直在说,乌古族宝藏并未被他们拿去,而是在旁人手里,私养的兵也不是他们练的,全是旁人居心叵测,栽赃嫁祸。

  太后还曾口口声声说此人就是宋听檐。

  皇帝自然不可能信她这般信口雌黄,他一直知道太后视宋听檐为棋子,如今自然是想要将所有祸事都推到这个不沾亲带故的便宜孙儿身上,利用其脱罪,好卷土重来,他岂能让她如意?

  再者便是宋听檐那一年多时日全在贤王府禁闭,他又有何能耐把那宝藏移出来,又有何能耐去招这么多私兵?

  需知人多事乱,养如此多人且不叫人知道,根本不可能。

  当时人证物证俱在,他扳倒太后一族心切,自然是根本不信他们的狡辩。

  可若是太后的亲信全部死于寻宝之路,那么乌古族的宝藏,太后一族必然是没有拿到的,又何来以倾国之力圈养重兵?

  如果太后并没有养兵,那么还能有谁知道乌古族宝藏所在?

  除了他这个能干的儿子,自不会再有第二人。

  皇帝轻易便想到这处,他猛烈咳嗽一番,才勉强喘过了一口气,只是面色泛白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才半哑着开口,“把太子宣来。”

  大太监当即小跑着,往殿外传话。

  不过小半时辰,宋听檐便进了宫,进了殿中跪下请安,“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皇帝无论心中如何想,面上亦还是波澜不惊,等宋听檐请完安之后,却没有立刻让他起来。

  宋听檐见这般,眼眸微垂,安静未起。

  皇帝低咳几许,将手中的名卷递给身旁大太监,“你看看,可认识这些人?”

  宋听檐接过书卷,眼睫微垂,扫了一眼便抬起眼看向皇帝,“父皇,这是……?”

  皇帝躺在龙榻上看着他,“锦衣卫查出了些东西,他告诉朕,这都是太后的精心培养的一支队伍,全是太后的亲信心腹,这些人可以帮太后杀任何人,也可以取任何东西,包括乌古族的宝藏……”他说话极慢,帝王的可怕威严却无端压人,叫人不敢听下去。

  身旁的大太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似乎皇帝只是在与他闲话家常,“竟有此事,儿臣不知……”

  “你是不知呢,还是早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取得乌古族的宝藏,而是早早在进入乌古族之前就全部葬身林中兽口?”

  宋听檐闻言抬眼看向他,还是八风不动的从容不迫,“父皇是认为儿臣自己私藏了宝藏?”

  皇帝没有想到这个儿子竟这般直白地问出来,且面色毫无惧色,一时间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也显然默认了他的说法。

  他如今确实起了疑心。

  宋听檐却是平静开口,“父皇,若是儿臣不说在乌古族发现了宝藏,那么乌古族的宝藏将永远是一个传说。”

  他话间皆是坦然,看不出任何不妥。

  皇帝闻言一怔,这话倒也对,若当真有心私藏乌古族宝藏,他又何必告知太后,更甚之他完全连知晓的人都一一铲除,又何必说出来给自己平添麻烦?

  有富可敌国的宝藏傍身,自然是可以将其财散作各地,暗自招兵买马,届时制造混乱揭竿而起,他一样可以坐这个位置。

  何必设这般大的局,冒险为之?

  宋听檐将手中书卷,重新卷起来放回托盘上,恭敬且直白,“父皇,儿臣往日鲜少出府,也少与人有交际,初封太子,儿臣战战兢兢,以父皇心意为首肯,如今朝中也未必有大臣认同我这样的孤身太子。儿臣亦是全得父皇肯定才能做这东宫太子,如今父皇若觉儿臣不妥,儿臣也愿意遵循父皇的意见,去往何处都心甘情愿,便是不做这太子,儿臣也依旧是父皇的儿子,不会有任何改变。”

  皇帝沉默许久,从他平静的面容上察觉不到一丝不对。

  他一个刚上来的太子,没有母族,自然是影响了不少人的势力网,巴结得有,但不屑巴结亦有,众臣子当然都希望自己站对了的人做皇帝。

  想要拉他下来,也是必然。

  皇帝本就疑心重,这一遭他更是经历过,自然感同身受,他从龙榻起身,蹒跚伸手扶起他,“莫怪父皇,只是你皇兄那般大逆不道,叫朕太过失望,如今朕听到这些消息难免多想了些,也忘了你与皇兄终归是不同的,你自来稳妥谨慎,自是不会做此忤逆之事。”

  宋听檐从善如流站起身,依旧恭敬,“父皇明鉴,儿臣怎敢?”

  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面色和煦,他强压着身子不适,忍下了几许咳嗽,“朕如今随口问问,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朝堂上还有许多事要你这太子学会处理,莫要多想,且去将政务料理仔细。”

  “是,儿臣明白,儿臣先行告退,父皇也请注意身子,儿臣明日再来请安。”

  皇帝颔首看着他退出殿外,眼下却并未如话上说的那般。

  下一刻,他似压制不住猛地俯身弯腰,以手掩嘴重咳一声,再张开手,已是满手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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