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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海这东西太缺德了。”
不过阴山岐的想法也很务实。
“而且九幽的草料也真是太贵了,三叔支持你,早日干掉那个相里慎,把九幽草料的价格打下来,一捆草料十灵株,他怎么不去抢啊?”
琉玉看着眼前的阴山岐欲言又止。
她依稀记得,她三叔从前是个路边看人玩蛐蛐看高兴了都能赏十金的人。
谁说由奢入俭难,她看也不是很难嘛。
见阴山岐这副模样,琉玉总算放心许多,让人将一枚袋子交给阴山岐。
“这次来是想把这些神玉交给您的,我与统管九幽鬼道院的白萍汀商量过,如今各城鬼道院都开始教授诗书礼仪,不过也有不少妖鬼不理解。”
“今后鬼道院便如灵雍一样,春夏秋冬各开四试,文试第一赐神玉——三叔,收收你贪污的毛病,这些神玉要是丢了一枚,以你现在的身价,恐怕只有把你人头卖给九方家才能赔得起了。”
阴山岐只能含恨从神玉上挪开视线。
看得见,不让贪。
这和让老鼠守粮仓有什么区别!
交代完这些,琉玉这才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瞧见了不远处和丹髓并肩而站的墨麟。
仿佛和前世重叠。
绿衣妖鬼耐心而专注地倾听着丹髓说话,两人站在院中槐树下,同样穿着半旧的九幽服饰,瞧着格外和谐、登对。
但这一次,琉玉却没有转身就走。
出神的墨麟长睫微动,抬眸朝向她走来的少女望去。
不知为何,她虽如往常那样唇角弯弯,但眼睛却没在笑。
丹髓恭敬道:“见过尊后。”
“——在聊什么?”
丹髓正要开口,却在此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是墨麟在阻止她。
丹髓露出略有些疑惑的神色。
“不能说呀?”琉玉笑眼弯弯,“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小秘密吗?”
墨麟仍不开口,倒是丹髓愣了一下,忙道:
“当然不是,尊后怎么会是外人,尊主方才是在问我,要是能够拿到《仙农全书》,除了粟稻草料之外,能不能种别的。”
“别的?”
丹髓字字响亮:
“嗯,比如花花草草之类的,还比如——跟尊后一样有名的那个,金缕玉。”
第45章
入夏后的中州王畿雨水充沛, 神都城内各处泛着潮湿的泥土气。
熹光初露,照在通往神皋宫的泥泞驰道上,悬着各族族徽的轿子在车仆的喝声中穿过御街, 乌泱泱地朝着紫金门的方向而行。
今日是常朝的日子。
也唯有这一日,早已被南陆仙都取代了王畿地位的神都,才能迎来如此多的仙家世族。
南宫镜从轿撵而下时, 太初殿外已经聚集了许多身着章服的朝臣,正簇拥着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恭维寒暄。
那青年气韵清冷,含笑的眉目泛着玉质柔润,官服罩在他清瘦身躯上, 愈发显得仙姿俊逸, 骨重神清。
忽而,九方彰华察觉到什么, 朝南宫镜的方向望过来,拱手见礼:
“见过丞相。”
朝臣们这才回过头来。
目之所及的女子貌不惊人, 因嫌这天气太热, 故而连官帽也没戴,长发挽成最简单的发髻, 连碎发也一丝不苟地拢得规整,乌发间只簪了一只通透玉簪,其余别无所饰。
在如今这个男子也爱傅粉点眉的世道,像南宫镜这样的装扮多少有些惊世骇俗。
但谁让她是南宫镜。
即便她一身粗布草鞋踏入这神皋宫内,也无人敢置喙半句。
“见过丞相——”
众臣山呼海啸般的见礼声扑面而来, 吓得刚下车的阴山瓒之差点跌一跟头。
待仆从扶着他站稳后, 阴山瓒之看着眼前这场面, 不禁在心头对这位叔母又多了几分敬畏。
难怪外头说他们阴山氏离帝主之位只有半步之遥。
叔母上朝这排场,比之帝主也差不了多少吧。
南宫镜垂目朝同僚虚虚回礼, 只朝九方彰华递去一个眼神,众臣便识趣散去,朝太初殿内而行。
九方彰华看了一眼跟在后方的阴山瓒之,眸色温和地颔首,也算打过招呼。
阴山瓒之自从进了这神皋宫就显得颇为局促不安,难得见到熟人,稚气未脱的眼顿时亮了几分,恨得不当场拉九方彰华说几句话解压。
可惜九方彰华很快便转过头去,与南宫镜边走边道:
“听闻师母这次给瓒之所谋的是仙道寮的官职,仙道寮主管天下户籍谱牒,虽然重要,却对阴山家无益处,以瓒之才华,多少有些蹉跎了。”
琉玉的样貌并不随南宫镜,唯独一双眼却颇有几分神韵相似。
南宫镜淡淡一笑,眸光明亮:
“瓒之年纪小,性子弱,真让他一出仕就担要务,我还不放心呢——这次还是你替你父亲上朝?”
“是,家父……”九方彰华顿了顿,“家父抱病,实在是经不起颠簸。”
南宫镜却笑意愈深,负手前行:
“你父亲九境巅峰,什么病能把他撂倒?在我面前就不必掩饰了,他还是怕,这青天白日,中州王畿之地,我不过是区区三境,也不知他有什么好怕的?”
跟在后面的阴山瓒之低眉顺目,余光瞧见了殿外守着的光禄勋南宫曜,他忙拱手见礼。
南宫曜正是南宫镜的弟弟,琉玉的舅舅。
九境修者,宿卫之臣,掌神皋宫宫殿门户守卫,位列九卿。
阴山瓒之擦了擦汗,心道,这中州王畿除了慕容家,便是咱们阴山氏的人一家独大,给九方家的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这儿上朝啊。
他又抬眸瞧了瞧眼前的九方彰华。
当然,彰华又是例外了。
虽是九方家长公子,但自幼拜入他们阴山家的门庭。
当年两家关系尚可的时候还好,如今隐隐有反目之兆,彰华夹在中间,两家不容,多少有些尴尬。
就算他出事,对九方家来说也不会伤筋动骨。
阴山瓒之想起了那个远嫁九幽的堂妹。
听说最近九幽动静不小,也不知道他们家那个金尊玉贵的堂妹,在九幽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诶,若是当初堂妹没嫁到九幽,让彰华入赘到他们家,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听说前些日子,你父亲将你关了家牢,伤势好全了吗?我带了些补药,待会儿走之前你带回去吧。”
九方彰华眼睫微颤。
即便在九方家,他被关家牢之事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南宫镜在九方家有眼线。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几大世族错综复杂,谁没有彼此的眼线渗透进去呢?
“多谢师母。”
“不必谢,”南宫镜轻描淡写道,“毕竟是为了帮琉玉那孩子,你才会受罚。”
藏在官服下的伤痕灼热刺痛,他的脑海中却又浮现出那日被他攥得发皱,但到最后也没有送出去的手令。
九方彰华垂目不语。
南宫镜扫了一眼身旁青年晦暗不明的神情。
她和阴山泽一样,看着这个性情内敛温润的孩子长大。
这孩子有韧性,有才华,修不了九方家的兵道术,改修阴山氏的炼玉剑术也颇有天赋,模样更是生得好,仙都玉京的贵女中,对他暗自倾心的不知凡几。
偏偏心事太重,顾虑太多,遇事不够果决,令教养他的阴山泽很是头疼。
太初殿到了。
南宫镜正欲朝最前方走去,忽听身后传来九方彰华的声音。
“——琉玉,真的必须留在九幽吗?”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九方彰华想将墨麟欲与九方家联手对付阴山家的事告诉南宫镜。
身上的伤痕在这一刻烧灼起来。
新伤叠着旧伤,在家牢中手持戒鞭的男人如一座永远镇在他头顶的山,压得他舌根发僵,动弹不得。
九方星澜已经在前日回到了仙都玉京,将墨麟的那番话转述给了他父亲,九方潜。
那个男人听完未置可否,只嘱咐此事不可外泄。
九方彰华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除了他以外,整个九方家无人需要这样的提醒。
南宫镜转过头,略含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不知九方彰华心中纠结,但也大致能猜到几分,微抬下颌道:
“这个问题,当初我已经同你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