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当真,是窈姬的孩子。
切切实实的,窈姬的孩子。
*
“绿姬,我采了新的果子,吃一个吗?”
邱绿低着头在河边洗衣裳,白天醒来时,她身上披着不知谁的外裳,恐怕是睡梦里觉得冷,不知从谁身上攥下来的。
闻言,她一脸无语的看着杨荞。
又看了眼他手里,眼熟的果子。
今日不知道杨荞发的什么神经,总在她眼前乱窜,她洗衣服他也要跟着来。
“我不吃,你吃吧,”邱绿看着那红果子道,“这个果子我认得,你一次多吃些会更好吃,酸甜爆汁。”
“真的?”
杨荞不疑有她,因邱绿从没说过谎话,他将手里刚摘的果子往嘴里一扬,牙齿一咬,极酸的汁水酸的他流出口水闷哼一声弯下腰来,便听对面,少女朗笑出声。
“你认得这果子!”
杨荞拿帕子擦着嘴,嘴里又酸又苦,气了个够呛。
“认得啊。”
邱绿道,“若是实在酸苦,你拨些河水漱漱口吧。”
杨荞忙埋下腰在河边漱起口,嘴里总算好了些,“果然和刚买你的时候没两样,不知惠玉爱你什么。”
“他就爱我这样。”
邱绿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敲打衣裳,敲得“砰砰”响,好像在砸杨荞的头。
“你我行我素,毫不温柔可人。”
“我乐意。”
好一个可恶的女子。
杨荞盯着她,“但你若一直如此,难保惠玉会做出什么。”
今日天阴。
似是晚间还有雨。
邱绿转头看向他,杨荞见状,像是讨了巧,“绿姬该如寻常女子一般,在男女之间多学着柔顺些才是——”
他话音猛地僵顿,因看邱绿拿着洗衣服的棒子起身朝他走过来,他忙捂住自己的头,生怕被邱绿揍。
邱绿却停在他面前,没有说话,径直把木盆踢到他的面前。
“收衣服。”
“啊?哦哦……”
杨荞将衣裳拧干,一件件搁到木盆里,邱绿坐到石块上,望对面山水清澈,杨荞收完了衣裳,转头,便望见邱绿的脸似是有些红。
“绿姬……?”
邱绿坐在一边扣着自己的指甲。
她的指甲,从前都是明玉川给她剪的。
这阵子奔波,都有些长长了。
“我想他爱完完整整的我,不论我性情如何,相貌如何,我想要他哪怕知晓我的不好,也爱我,”她越说,脸越烫,
“他亦如是,我知他柔软,敏感,但连同他所有被世俗认定的不好,我都喜欢,我知你想要讨功,但我们之间无需旁人说什么。”
杨荞呆呆站在原地。
这种话,他听都没听过。
更不要提,是一个曾为奴隶的少女,对曾为天子的天潢贵胄所言。
却毫无自负,勒令之意。
杨荞难说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感觉。
就好似,她与明玉川,是两个人,而非两个身份。
邱绿烫红着脸,起身将杨荞手中的木盆拿走,僵硬道,“俗套之事罢了,还是想着何时能逃出此地洗脱怨罪最为实在,回去。”
第78章
杨荞跟着邱绿同路回去山洞,两人一路无言,倒是杨荞偶尔摘些果子放入盆中,最近他吃的不好,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两人各怀心事,刚回到山洞,邱绿冷不丁觉察到山洞内的压抑情绪,她小跑上前,寻奴还没说话,她便先问,“出什么事了吗?”
寻奴微愣。
“绿姬。”孟娘牵住邱绿,让邱绿先坐下来,慢慢告知她发生的事情。
今日寻奴去附近村中抓药。
跑了几个铺子,想要抓的药都纷纷售空。
“问了才知道,”孟娘指尖都发抖,“时下似是发生了时疫,村中百姓都遭了殃,恰巧……恰巧时疫与殿下所生之病极为相似,绿姬,这可怎么办才好?”
邱绿大脑空空,愣愣坐着。
时疫。
她自现代来,自然知道古代的时疫有多可怕。
承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百姓具是瘦骨嶙峋,多是病体支离,会有时疫,再正常不过。
明玉川身体从以前便不好,他若是在路途之中染上了时疫。
也极为可能。
邱绿感觉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些发软。
“今日奴去伺候殿下用饭,绿姬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外面歇息。”
孟娘道,旁侧,丰充也坐起了身,“还是由我去吧。”
他手上缠了布帕,将盛着汤粥的破碗端到手里,往山洞内去。
邱绿浑身瘫软,她跌坐在原地,抬头看着丰充的背影,忽的紧紧攥住自己的手。
“丰充,”邱绿的声音都变了调子,她攥着自己的掌心,一字一顿道,“你们往后,都不必进去了,我去。”
她没有理会众人的视线,撑着身体站起身,从丰充的手里端过碗进了里头的山洞。
*
“衣衣,”
她的声音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起来了,用饭,衣衣。”
“唔……”
明玉川紧紧抿住唇,睁开眼,视线稍有恍惚的看着她。
“邱绿。”
“嗯,”邱绿对他点了下头,“吃饭,衣衣。”
他合衣坐起身,过长的墨发未束,显得肤色苍白,越发病态,只是喝了一口菜汤,便不再喝了。
只牵着她的手腕,想要她的拥抱。
“衣衣,吃饭。”
她将汤勺递到他的唇边,又说了一次,“吃饭。”
她从前从未如此过。
一直都是随他的心情。
“可以不吃吗?”
“不可以,”邱绿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衣衣不吃的话,饭会伤心,我也会伤心。”
“吃饭。”她将汤勺执拗的递到他唇边。
明玉川看了她一眼,才吃了。
就着她的手,就这么吃了大半碗。
临走之时,邱绿将他紧紧抱了一会儿才离开。
夜里,她又看着明玉川吃了一次饭,在深夜时与明玉川同床而眠,胳膊环绕,将他抱的很紧。
他低下头,在夜深人静之间,唇畔抿笑,轻轻亲吻她的眉间。
他的绿仙。
终于念起他来了。
让他觉得,心中好欢喜。
但如此紧紧缠抱,是觉得冷吗?
明玉川不舍下榻,他牵起袖间金铃,摇晃几次,回头,丰充便过来了。
“丰充,去外头寻几件多余的外裳。”
他话落,丰充却迟迟未动。
“丰充?”
“殿下。”
丰充跪地,膝行上前,似是下足了决心,他牵过明玉川的手,在其掌心之上写字。
*
第二日邱绿醒来时,她恍恍惚惚,手下意识往怀中探去,却只摸到一片空。
“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