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近卡利戈，她越是靠近少年，少年就越显得局促。

　　在林琳走近他后，卡利戈原本那双自由伸展的双腿也曲起膝盖合着收了回去。

　　他被对方的视线困住，连带着被打量都成为一种负担。

　　“我在你昏迷的时候，把沙虫卵喂给你了，”林琳原本是希望看到对方食用了恶心东西的委屈，没想到卡利戈流露出的更类似于浪费了的失落模样。

　　林琳盯着少年那张红透了的脸开口：“你该不会是在不好意思吧？”

　　黑魔法师默默将自己的双肩背包抱在怀里，挡住了他的面庞，让林琳看不到他。

　　虽然是无声的抗议，但是林琳微妙地得到了答案。

　　他是在不好意思。

　　真是个新奇的体验，林琳的心情十分微妙，虽然卡利戈是黑魔法师，但是他是人类，人类是在林琳对于异性的取向中的。

　　只是卡利戈看上去有点年纪太小了，林琳又难以将他视为真正能够交往的男性。

　　卡利戈会不好意思，是因为他很少和人类女性单独相处吧？林琳记得卡利戈年纪小小就和魔鬼做了交易，后面累死累活为魔王城打工，应该也没有时间和其他人相处。

　　是在时间上被她钻了空子啊，林琳客观评价道。

　　“那么，”林琳坐到卡利戈身边，两人隔了一段距离，以免给他压力，“你能夸夸我吗？”

　　林琳问。

　　即使对方的脸没有从双肩包后露出来，林琳依旧从对方突然僵住的动作看到了疑惑。

　　“因为魔王城的各位都是其他种族的人，”林琳说，“我之前生活在只有人类的世界，其实有的时候思绪也会变得乱七八糟的。”

　　“魔王城的家伙们虽然都有人形，但其实是拥有着人形的恶魔，龙，精灵之类的，”林琳掰着手指头将干部们一一点过，“而我因为头发是女巫的黑色，所以需要变另一张面孔才能和人们见面。”

　　林琳露出笑容，“你不是说了，我们是一样的，和魔鬼做交易的人类么？那么你能作为同伴夸夸我吗？”

　　人类确实是群居动物，林琳早就发觉自己很需要同类的认同。

　　这种疏远于人群的状态和卡利戈重合，少年的眼瞳从双肩包后露出。

　　“很帅气，”这是卡利戈对林琳的评价。

　　“像个大人一样帅气。”

　　真是奇怪的评价啊。

　　林琳抚摸了一下不受控制上扬的唇角。

　　－

　　天使回来的时候，卡利戈正陷入昏睡，林琳没能叫醒他。

　　意料之外的，这位天使不仅带来了水，还带来了食物。

　　当然，并不是现成的食物，而是某种鹿一样的魔物的一条腿。

　　林琳猜测这是天使清理被混沌污染的魔物时，剩下的一块比较完整的好肉。

　　天使似乎料定了，他只要把这块还流着血的鹿腿扔到林琳面前，她就一定有办法料理成食物那样，十分自然地将鹿腿扔进了牢笼，而后离开。

　　很好，林琳拿着从背包里扒拉出来的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开始处理肉。

　　仅仅是把最外层的发硬的魔物皮撕扯下来就十分困难，等到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林琳终于成功割下一整块硬皮，她用胳膊擦了擦汗。

　　林琳觉得卡利戈不像是那种胃口很好的，这一块就够他们两吃一顿的了。

　　忽然，林琳扭头。

　　身材高大的天使先生不知何时回来了，也不知道站在栏杆外看了林琳处理鹿肉了多久。

　　即使这位天使并没有表露出太明显的情感，但是林琳依旧从他的沉默中窥探到了一点他的诧异。

　　大概在此之前，天使还没想到她撕个皮会这么麻烦。

　　林琳看向天使，她本来已经计划用赞美吹捧的抱大腿的方法了。

　　但是她实在是不擅长这些，以及在魔王城确实养成了一些不太好的习惯。

　　林琳盯着那双淡金色的眼瞳，态度平静：“帮我。”

　　虽然语气平静，但是很像命令。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牢笼的大门打开了。

　　牢笼前的空地上，天使出现后，原本徘徊在四周的魔物很有眼色地远离了这里。

　　那些魔物虽然被混沌污染了，但是也知道谁更厉害。和醉酒后发疯的混蛋平不会扇自己上司巴掌这种状态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琳抱着腿坐在地上。

　　她身旁，和她一样盘腿而坐的天使徒手将鹿腿剩下的坚硬表皮撕扯下来，露出里面淡红的嫩肉，血液的腥味在空气中扩散开。

　　他虽然是天使，但是动作看起来总是很暴力粗鲁呢，林琳的下颌抵在膝盖上，望着天使。

　　对方柔软的白色羽翼闭合着收在背部，因为足足有三对翅膀，每对翅膀又很庞大，看起来格外占地方。

　　林琳见过堕落天使的翅膀，但是他的看上去更为柔顺一点，不像这位那么蓬松。

　　林琳忽然想到，该不会天使也分直毛和卷毛吧？

　　所以卷毛的会看起来壮一点，大一点？

　　被林琳注视的天使扭头和林琳对视，他早已习惯人类的凝视，无论是正大光明还是偷偷观察，他只是将手里的鹿肉已经处理干净了。

　　林琳眨了眨眼。

　　林琳说：“我只能吃熟食。”

　　已经准备将鹿腿递给林琳的天使沉默两秒。

　　他扬了手，地面便有一团火焰凭空出现。

　　那团火焰是纯粹的金色，林琳怀疑他用的是光明系的魔力，她现在知道别人说她浪费魔力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了。

　　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的流程就变得不得不继续下去。

　　鹿皮被扒干净，肉在珍贵的光明系火焰上细致烤过，而后天使又伸出两根手指，捏着那把对他而言过于小巧的小刀，将鹿肉片成薄片，以满足人类并不发达的牙齿和消化系统。

　　莱尼迪恩在对付魔物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麻烦和费力过。

　　薄片终于进入人类女性的口腔，其实天使片下来的薄片对于她的嘴巴来说有点大了，好在她并未提出异议，她在皱着眉仔细嚼嚼。

　　怎么还有品鉴这一流程。

　　饶是本该对人类充满善意的天使有的时候也挺无助的，莱尼迪恩心想，如果林琳挑剔口味，他就将她扔在这里，他直接离开。

　　林琳说：“肉太柴了，咽不下去。”

　　一直沉默的金发天使终于克制不住地伸手捏住了人类女性的下颌，逼迫她吞咽下去。

　　两人的身形相差太大，莱尼迪恩一只手就能扼住她整张面庞。

　　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她。

　　林琳抬眼，金发天使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身后的六只羽翼却难掩情绪地在他身后舒张开来，在这样昏暗的地狱之中，有一种奇异的神性。

　　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盯着她的面庞。

　　林琳吞下一小块肉。

　　这太好了，林琳心想。

　　他能够被激怒，就证明着他能够被驯服。

第102章 没有人向我祷告过

　　他看上去很可怕，林琳心想。

　　虽然是天使，但是这位显然分工更偏向于清理“垃圾”的短发天使看上去巨大而危险。

　　林琳见过堕落天使的石像，虽然并没有亲眼观察过那位堕落天使的本体，但是那位天使显得更为修长宁静。

　　而眼前的家伙，有一种机械上的冰冷危险。

　　同时，他也有机械上的固化迟钝。

　　因为并不了解人类，眼前的天使难以分辨林琳有哪些要求是合理的，哪些要求是不合理的。他只要重要的事情不被干扰就可以。

　　现在也是，即使林琳一步又一步地要求莱尼迪恩将他带来的食物料理好，令天使张开双翼的烦躁情绪也并非不耐烦，而是因为……他觉得他也许被柔弱的人类愚弄了。

　　莱尼迪恩的手掌扼在林琳的下颌与咽喉处，宽大的手心温度偏热，这是他作为光明的使者的标志之一。

　　光明阵营的侩子手，不适合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冷酷使者。即使天使原本就不是常见的种族，但莱尼迪恩更少于出现在人类的面前。

　　他并没有像其他祷告型天使那样被光明神赋予天然的，对人类的好感。

　　莱尼迪恩面对人类的时候也不过会想，哦，这是被神明与其他同类喜爱的种族。

　　短发天使的手指毫无伤痕，即使扼住她的脖颈也未带来任何伤害，他在“确认”。

　　林琳也任由他这种确认。

　　天使的一根指节抵在林琳吞咽的地方，确认她刚刚确实如他所愿咽下去了，但不是所有。还有一部分肉类残留在她的口腔中，卡在那里，难以下咽。

　　莱尼迪恩意识到林琳说的是实话，对于他来说即使已经是从魔物身体内部取得的相当鲜嫩的肉类，对于林琳来说依旧是难以下咽的。

　　人类是这样难以生存的生物吗？难以想象他们的数量在类人种族中排名第一，难道是他们的繁殖速度特别快？

　　莱尼迪恩的视线落在林琳身上，并无性别意味的打量，而是一种客观的审视。

　　他确定林琳无法和兽类比较，她看上去难以一次孕育四五个孩子，但鸟一窝就可以下七八个蛋。

　　天使是很受动物欢迎的，尤其是同样拥有翅膀的鸟类。莱尼迪恩唯一能用于和林琳对比的常识也就是这些。

　　在莱尼迪恩确认林琳并不在欺骗他，打算抽回手的时候，他的手腕轻轻被人摁住了。

　　面前的人类女性以一种相当诚恳的语气，真诚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为难你的，我只是需要食物活下去。”

　　被林琳握着的，钢筋一般的手腕微微震颤了一下。

　　天使缩回了手。

　　林琳无法确定天使是否有愧疚之心，但是显然，眼前身形巨大的家伙收敛了刚刚散发出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