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摇摇头:“无碍,”说着她困惑地看了眼地面,那股地下涌现的灵力也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大抵是灵力消减了,休息片刻便好。”
岑望放下心来,从芥子袋中取出在六合镇时买的梨花酥:“阿姊。”
秦黛黛眼眸微亮,六合镇的糕点中,梨花酥是最好吃的。
她刚伸手接过,便听见山林深处传来一声狂躁的怒吼声,刹那间山鸟尽散,林中的灵雾都被震动得翻涌起来。
秦黛黛一惊,手中的糕点也掉落在地。
岑望看了眼落入枯叶中的糕点,蹙了蹙眉,仿佛没听见远处的怒吼,又拿出两块糕点,一枚放入秦黛黛手中,一枚拿着等她吃完。
秦黛黛哪里还有心思再吃东西,起身便朝灵雾翻涌处看去。
最初地面只是细微地颤动,不多时颤动得越发剧烈,远处山峰上的雪甚至也在一块块砸落下来,隐隐有地动山摇之感。
“阿望……”秦黛黛刚要开口,便见灵雾之中冲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二人正惊慌失措地朝前奔逃着,脸色苍白,身上的衣裳也已脏破得紧。
那二人看起来年岁不大,皆是修士,男子约莫二十岁,筑基境中期修为;少女也就十一二岁,方才炼气境。
二人一边逃命,一边不断往后扔着符纸和法器。
正当秦黛黛疑惑时,灵雾之中再次冲出一只硕大的妖兽,周身弥漫着浓郁的妖气。
妖兽生着凶神恶煞的狮头模样,青面獠牙,身子偏偏如猛虎一般矫健,约莫一丈高,生有八足,每一足踏在地上,溅起满地泥土枯枝。
一头还未升金丹境的妖兽。
秦黛黛勉强松了一口气,未曾想下刻,灵雾中再次跑出六七头一模一样的妖兽,眸中泛着浓绿色的光芒。
眼见妖兽快要捉住少女,秦黛黛心中也跟着一紧,幸而男子察觉到危险,扔出一张炸裂符。
符纸在妖兽的前足炸开,顷刻间血滴四溅,妖兽仰天怒吼一声,越发愤怒地追上前来。
男子明显也乱了阵脚,几次险些被妖兽的捉住。
眼见那二人就要成为妖兽的盘中餐,秦黛黛心口一焦,凝眉看向岑望。
小少年也在看着那二人,手中拿着一枚糕点,斜倚着她身旁的树干,马尾微垂在肩侧,眉眼平静漠然,半点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阿望,”秦黛黛无意识地拉了下岑望的衣袖,“你可有把握?”
岑望本冷漠的目光落在她拉着自己袖口的手上,这是一个很有依赖意味的动作,是以往他尚幼小时,阿姊从不会对他做的。
岑望连缘由都没问:“有。”
话音落下,少年将糕点给她,而后化作金光,飞身上前。
刹那间,山林中一点光芒疾速穿梭,恰若乱雨飞花,又如流星飒沓,片刻后,七只妖兽齐齐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后头颅轰然落地,溅起浓郁的血腥味。
秦黛黛看着眼前这壮观一幕,心中虽也惊艳,却并无甚么意外了。
反倒是被救下的一男一女被眼前一幕震住,愣在原地久久未曾作声,待看清少年俊俏脱俗的样貌时又是一惊,许久才拱手抱拳:“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无需谢我,”岑望没等他说完,脚尖轻点,已飞至秦黛黛身侧,“若非阿姊开口,我不会管你二人死活。”
那二人余下的话被少年直接的话语堵了回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看向秦黛黛:“多谢道友。”
秦黛黛想起当年自己在苍梧林被岑望救下的场景,少年也如此刻般话语直白,对眼前这二人的境遇有几分感同身受,摇摇头:“二位不必言谢,只是,二位怎会在此处?”
少女显然仍处于惊吓之中,脸色发白未曾开口,男子道:“在下名唤徐青山,这是舍妹徐婉晴,我二人皆是神玄宫外门弟子,宗门规定凡神玄宫弟子每月可返家一次,我兄妹二人归家折返,未曾想途经此地遇见了妖兽,幸得这位小道友出手相救。”
神玄宫的外门弟子?
秦黛黛心下微动,沉吟片刻未曾用本名,只道:“我姓秦,单名一个青字,这是我阿弟,我们姊弟二人正要前往神玄宫。”
男子讶异:“二位也是神玄宫的人?”
“自然不是,”秦黛黛笑盈盈道,“我们姊弟本是山中散修,未曾想修炼已近瓶颈,便想着投拜山门,得师尊指点。修界谁人不知神玄宫的名望,我们便来了。”
“原是如此,”男子恍然,见秦黛黛笑容甜美,也不觉笑了下,“那二位可赶巧了,半月后便是神玄宫纳新之时,以这位小道友的修为,定能一举夺魁。”
秦黛黛惊喜:“多谢道友告知……”
“阿姊,”岑望蹙眉走上前,“不是要忙着赶路吗,我们走吧。”
秦黛黛沉吟片刻:“阿望,我们既与这二位道友同去神玄宫,不若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少年的脸色微沉,但看见秦黛黛对自己使着眼色,心知她想探听些神玄宫的事,半晌才应:“嗯。”
秦黛黛松了口气,转头又问起徐青山神玄宫之事。
一旁的少女已不再惊惧,此刻才察觉到,救自己的少年竟生得如此精致好看,就像……就像是春日里枝头盛放的最好看的花,或是山巅上冬日阳光下照耀的雪,只怕比那传闻中惊艳三界的玉麟少君还要夺目。
她不觉走上前,还未开口,脸颊与耳垂便红了:“我叫婉晴,你呢?”
小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与那个叫徐青山的男子笑谈的女子,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少女并不气馁:“听你阿姊说,你叫阿望?”
岑望拧紧了眉头,这徐青山比之文清砚的样貌还要平庸,修为和天资更是平平,他不懂阿姊怎么就和他聊得这般开心。
少女困惑地看了眼前方二人,又看向少年:“我也可以唤你阿望吗?”
少年终于回应,嗓音冷漠:“不行。”
少女一怔,被冷声回绝的羞窘刹那间惹得整张脸越发通红,耳垂似要滴下血珠来,眼圈却忍不住泛红。
秦黛黛察觉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看见岑望身旁容色秀美的少女羞红的脸颊时一怔。
是她忘了,少年正是最鲜艳可人的年岁,又生了这样一幅好颜色,自是讨少女子喜爱的。
譬如,当初的她。
思及此,秦黛黛忍不住蹙眉,一转眸,望进岑望看过来的瞳仁中。
秦黛黛顿了顿,扬起一抹调侃的笑。
岑望见状,眉头拧得更紧,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烦闷。
他快步走上前:“阿姊和他可是说完了?”便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愿说。
秦黛黛颔首,看了眼一旁正被徐青山安慰的少女,低声问:“你同徐姑娘说什么了?”
少年的声音无谓且漠然,直白道:“她问可否唤我阿望,我说‘不行’。”
秦黛黛:“……”
岑望从芥子袋将她之前未吃完的梨花酥拿出来:“阿姊。”
方才秦黛黛便没吃几口,眼下还真的有些饿了,接过梨花酥便要吃,随后又想到什么,看向一旁那名叫徐婉晴的少女,温声问:“你可要吃?”
少年的眉眼微垂,扫了眼不远处的兄妹二人,目光隐有不耐。
徐婉晴的眼圈更红了,轻轻摇头:“谢谢秦姐姐,我还不饿。”
秦黛黛并未强求,自己吃了两块梨花酥,养足了精神便与其余人一同御剑朝望霞城的方向飞去。
约莫飞了一个时辰,一行四人落在城门外。
天色渐暗,望霞城内却分外繁华,远处火龙流窜,灯火点点如星,有散修沿街表演幻术赚个赏钱,也有凡人卖些衣裳首饰。
徐青山和徐婉晴兄妹二人被妖兽追赶,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便打算先去置办一身行头。
四人本该就此分道扬镳,只是徐婉晴到底是少女,徐青山带她去买贴身衣物恐有不妥,便央秦黛黛带徐婉晴去买衣裳。
秦黛黛想到一路上经徐青山之口打听了神玄宫不少事,欣然应许:“好啊,”说完她看向岑望,“阿望,等陪徐姑娘买完衣裳,我们再回客栈可好?”
少年蹙了蹙眉,许久才安静点头。
秦黛黛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同徐婉晴一齐去了一家成衣铺子。
比起六合镇,望霞城的铺子可以说流光溢彩,不只有人界的绫罗绸缎,更有修界那映着霞彩与虹光的霓裳,幽幽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秦黛黛如何说也是太墟宗大小姐,自幼的穿戴自是好的,给徐婉晴从内到外挑了一整套衣裳后,自己也选了件并不显眼的烟色广袖罗裙。
未曾想刚在内室换好衣裳,便听见隔壁房中传来几人的交谈。
“玉麟少君已闭关近三个月了,也不知此番神玄宫纳新,玉麟少君会否现身。”
“别想了,往年玉麟少君便是现身,寻常人也只能遥遥一望……”
“不过话说回来,幽月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也会前来,听闻要待上一段时日呢。”
“幽月宗的闻人公子?我怎么听说,太墟宗有意与幽月宗联姻,便是同这位闻人公子。”
“太墟宗?那位被玉麟少君退亲的秦大小姐?”
“可不是……”
“怎的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闻人公子也愿意?”
“这不躲到咱望霞城来了……”
秦黛黛安静地听着,长睫逐渐垂下。
原来,秦胥所说的,关于她的姻亲的心仪人选,那位“修界大宗宗主的首席亲传弟子”,是幽月宗的闻人敛。
这个,她不过只在宗门大会上远远见过一面的人。
直到那几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秦黛黛方才推门而出。
“秦姐姐!”徐婉晴已换好衣裳跑到她跟前,十一二岁的少女穿着桃红的衣裳,恰若春日盛放的桃花,俏生生的,招人怜爱,“秦姐姐,好看吗?”少女边问着,目光边止不住地朝外看。
“好看。”秦黛黛笑着点点头。
与此同时,铺子外。
徐青山眼睁睁看着原本被秦道友摸了摸脑袋、眉眼变得温顺的少年,在秦道友走进铺子后,便立即冷淡下来,一言不发。
又想到这一路上,少年安静御剑跟在秦道友身后的场景,不由对这对姊弟的关系产生了好奇。
少年不过十岁出头,和婉晴差不多大,生得精致漂亮,看起来更是尊贵骄矜,却对大他六七岁的秦道友格外依赖,如何看都很是奇怪。
一路上徐青山便没有机会和岑望说几句话,如今气氛正窘迫,他刚要开口打破寂静,却见眼前的少年陡然发现了什么,越过他朝街对面的首饰铺子走去。
徐青山想到秦道友帮他照顾妹妹,他总该帮对方照顾弟弟,忙跟上前去。
岑望未曾理会身后跟上来的人,只缓步走进铺子,径自走向博古架上的一枚香包。
香包是青玉色的,下方还绣着几片精致的云彩。
像极了在六合镇上,阿姊带他去集市时,她驻足看得出神的那枚。
“小道友要买香包?”徐青山疑惑地问。
少年未曾应声,只给了掌柜的银钱后,将香包拿起来,收好。